1. 父親去世之後,江夏桐和他的家人

父親去世之後,江夏桐和他的家人們失去了唯一的住所。

他們原本有一個還算富裕的家庭,父親和母親都在姥爺的工廠裡工作。家裡除了他以外,還有大哥夏柳,三弟夏槐,和最小的妹妹夏鳶,一家六口其樂融融。後來工廠倒閉了,他們的房子要搬遷,奶奶和父親那邊的親戚就找藉口搬了過來,想同他們分一杯羹。

母親自然是不願意的,然而父親是個愚孝之子,從此父母之前的感情有了裂痕。父親終日酗酒,還和外面的女人勾勾搭搭,母親為了孩子們只能忍耐,以一己之力養家,卻因為勞累過度和積鬱成疾而去世。

最終拆遷的錢和房子不出所料的,全被奶奶家的人騙走了,父親帶著他們租住在一個不到六十平米的房子裡,變本加厲的酗酒,幾次住院搶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大哥和他一邊上學一邊打著零工苦苦支撐,最後父親還是去世了,而他們也沒有多餘的錢再去續租。

江夏桐本以為他們會流落街頭,沒想到在收拾完屋內物品的時候,大哥就找到了一個願意收留他們一家的人。

因為行程匆忙,江夏柳並沒有告訴他們具體的收養人是誰,只含糊的說那個人是很有名的作家。

江夏桐覺得那一定是位很心善的老爺爺,不然怎麼會願意收養這麼多無親無故的人。

居住的地點在一個略為偏僻的城鎮,江夏桐和夏槐也不得不轉到這裡的學校。雖說是小城鎮,沒有高聳的樓房與大城市的繁華,卻也並不冷清。

江夏桐很喜歡這裡,喜歡這裡隨處可見的鬱鬱蔥蔥的樹木,喜歡這裡碧藍的天空與清新的空氣,喜歡橫亙在遠處若隱若現的群山。

然而眼前這寬闊的大院和別緻的木屋,卻在清晰的提醒著他,即將開始的,寄人籬下的生活。

他不安的想,對方會不會不滿這麼多人一起住進來,然後把他們分別寄養給親戚呢?

而大哥……把他們安頓好之後,又會去哪裡呢?

大哥江夏柳似乎並沒有那麼多的顧忌,毫不客氣的用力的按響門鈴。江夏桐懷抱著小鳶,緊緊握著弟弟的手,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迎接之人的冷言冷語或者漠不關心。

門被稍稍打開了一個縫隙,裡面的人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那是一個非常纖瘦白皙的男人,梳著整齊的學生短髮,細碎的劉海微微遮住淺淡的眉;狹長的眼睛稍稍上挑,眼眸清澈,看起來十分慵懶而隨性。

 

男人的眼中瀰漫著幾絲茫然,他揉了揉雜亂的頭髮,很快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一般,面無表情的說:“啊,不好意思,昨天趕稿趕到深夜,不小心睡過頭了,所以沒出來迎接你們。”

“怎麼敢讓你來迎接呢?”江夏柳依舊是平時玩世不恭的樣子,壞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一點也沒有外人的自覺:“你啊,別總是熬夜,我不是說了那樣對身體不好嘛!”

蕭時海像是早就習慣了他的行為一樣,沒有半點尷尬和侷促,只是嫌棄的拍開了他的手。

江夏桐看得出來這兩個很熟悉,便小聲的問自己的哥哥:“哥,這位先生是作家先生的兒子嗎?”

“兒子?”夏柳愣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勾住蕭時海的脖子,笑得一臉燦爛:“不不不,這傢伙就是那個收留我們的知名大作家~”

蕭時海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發出了威脅一般的聲音:“喂!”

“啊。”看得出來蕭時海真的生氣了,江夏柳連忙鬆開了手:“我只是看弟弟們太緊張了,幫忙活躍一下氣氛而已。”

他瞪了這個厚臉皮的人一眼,繼而望向還在侷促站在原地的弟弟們,眼神溫和了下來:“夏桐,夏槐和……夏鳶?”

“是,是的。”江夏桐像在課堂被點到了名字,緊張的回應了一聲,又恭恭敬敬的彎下身鞠躬:“感謝您收留我們。”

“……不用這麼侷促的。”見到他緊張的樣子,蕭時海十分自然的,伸手去接過他的行李:“進來吧。”

“那個……”江夏桐慌慌張張的追上前去:“我來拿就好。”

跟在後面的弟弟拖著行李拼命的點頭。

時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們,之後對一旁的江夏柳說:“你家的孩子們可比你有禮貌多了。”

“他們還和你不熟悉,難免會緊張嘛。”江夏柳再度勾住了他的肩膀,故意把嘴唇貼到他的耳朵邊:“畢竟不像我們這麼熟悉,是吧?”

“閉嘴,下流。”時雨面無表情推開了他,內心沒有絲毫波動。

“太過分了!注意你的發音,夏、柳、柳樹的柳,是三聲!”

“閉嘴,小白臉。”

 “哈?我可不是混吃混喝的無業小白臉,我可是收到了大公司的OFFER才搬到這裡來的。”江夏柳炫耀般的抖了抖手上的入職通知,一臉等待誇獎的表情。

“哦,那麻煩你這個有工作的成年人一個人搬出去吧。”

“不不不,我的家人都還小,需要親情的照料。”

蕭時海十分想再懟他幾句,但看了看錶情緊張的弟弟們,也就沒有再說話,只是嫌棄的瞪了他一眼。

隨著時海走進院子,一股清新的花草氣息撲面而來。那真是十分寬闊的大院,院內種滿了五顏六色的花花草草,幾顆古樹挺直的佇立在圍牆邊,院子的角落裡還有著圓形的小水池。微風拂過的時候,樹葉隨著風嘩嘩作響,陽光將每一片樹葉都映照得閃閃發亮,好像整個院子都在發著光。

聳立其中的木屋十分古樸,和院落自成一體,如同美麗的風景畫。

屋子分為兩層,每層都配備了洗手間。樓下是客廳,廚房,時海的房間,和幾個空的屋子。樓上則是多個臥室,巨大的空間容納他們四個人綽綽有餘。江夏柳,江夏桐和江夏槐三個人每一人一間獨立的屋子,夏鳶還太小,所以和夏桐一起住。

江夏桐並不明白時海為什麼會願意將這麼好的房子借給他們一家人住,或許是出於同情,或者是時海真的和哥哥關係很好,無論如何,他對此都十分感激。

他平生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獨立房間。那是個看起來有二十平米左右的屋子,整齊的擺放著衣櫃,書桌,床,鞋架,和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具。傢俱都是和床單都是淡淡的綠色,散發著清新的氣息。房間裡陽光充足,可以看到窗子外茁壯生長的樹木枝葉。

在大床的對面還擺放了一張小小的床,應該是給江夏鳶準備的。床上擺放了許多可愛的玩具熊,江夏鳶抱著熊好奇的眨著眼睛,又開心的抱在懷裡蹭來蹭去。

書架擺在桌子的旁邊,裡面塞滿了有關繪畫和天文學的書,像是房間主人知道他的喜好一般。

“哥哥哥哥!”正在他猶豫要不要擅自把書拿下來看的時候,江夏槐忽然破門而入,一臉興奮的大喊:“手辦!”

夏槐平時是個成熟又謹慎的孩子,很少會有如此興奮的時候。江夏桐看著他興高采烈的樣子,眼中多了幾分茫然:“什麼手辦?”

對方不由分說的拉過他的手,帶著他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間裡佇立著透明的展示架,裡面滿滿的都是江夏槐喜歡的貓咪的手辦,而書桌上的書架裡塞滿了漫畫書。

“不要亂動啊……這可是別人的東西。”雖然不太忍心破壞江夏槐高興的心情,但他依然謹慎的勸說,輕輕撫摸著弟弟的頭。

“既然放進了你們的房間,就是你們的東西了。”夏槐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蕭時海有些清冷的聲音便突然響起,自然而然的切入了話題。

 “啊,時海哥。”見到他,夏桐又下意識的緊張了起來,僵硬的挺直了身體。

蕭時海將裝滿了彩色馬卡龍和果汁的盤子放在書桌上,之後拿起一塊點心塞進夏桐的手裡:“不用這麼侷促,房間裡的東西都是專門為你們準備的,可以隨便使用。”

本以為只是寄人籬下的自己,從未想過會被如此認真慎重的對待。那對無家可歸的自己的悲憫,和不得不面對現實的恐懼與委屈,在此刻都化為了由衷的感恩。他微微躬身,拘謹而誠摯:“謝謝。真的,非常感謝您。”

“我啊,一個人住的太久,不太懂得怎麼和人相處,只能用這種方式歡迎你們。”或許是看出了他波動的內心,時海的眼中幾分疼惜,他手撫上江夏桐的頭,輕輕摩挲著:“你們能到這裡來,我非常的高興哦。”

那隻手十分的輕柔而溫暖,在這暈染著光之紗的一方天地裡,溫柔的讓他幾乎落出淚來。

陽光穿透玻璃窗,如薄紗般充盈著靜謐的房間。江夏桐想,或許正是有了那糟糕透頂的人生,才能更容易讓他感受到世間的溫柔與溫暖吧。

待到他們一家人收拾好東西,已經是深夜了。眾人簡單吃了晚飯,便各自回了房間。江夏桐盯著天花板,覺得自己像在做一場夢,等到夢醒了,他和家人們依然蜷縮在狹小擁擠的房間裡,酗酒歸來的父親狠狠的打他,之後便開始瘋狂的吐血。

那抹猩紅逐漸被黑暗覆蓋。倦意漸漸襲來,淹沒了意識,他沉沉睡去。

公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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