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隧道

    


    黑夜悄然來襲,萬籟俱寂,位於山林間的鄉鎮,蒙上一層陰鬱,空氣中帶有泥土的腥氣。


    程長宴身穿三套件正式西服,材質厚實,剪裁俐落合身,然而他似乎穿不慣這樣的服飾,束縛得他幾乎難以喘息。他舉著一只竹骨架的無皮燈籠,燭火稀落,勉強照應前路。


    他的另一隻手牽著一身新郎官打扮的程長明,他的親弟弟,一襲大紅色喜服,背著一大朵喜慶的紅繡球。


    程長宴走得又急又慌,彷彿黑夜中無形的恐怖正追趕著他們。


    「哥,你走慢點,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要帶你離開……」程長宴急出一身冷汗。


    「離開?為什麼要離開?」程長明愣了半會,邊疑惑邊開始抵抗:「不行,我不能離開!我就要結婚了!我怎麼可以離開!」


    「不能結婚,我得帶你離開,我們必須趕緊走……」程長宴握緊他的手,不讓他掙脫,他連拉帶拖,繼續前行。他找了許久,終於找到象徵出入口的隧道,隧道深不見底,它比黑夜更加黑暗。


    然而,他義無反顧地走進深黑隧道之中,拉著他弟一起。


    「不行!我不能離開!」程長明反覆拒絕,但抵抗不了程長宴的力量。


    趕緊走,不要回頭,他們必須離開這裡。


    程長宴強烈的意志壓過程長明的抵抗,他腦海反覆提醒自己,這是最重要的事情,絕對不能輕易忘記。


    他僅憑手中唯一微弱的燈籠照明,在深黑中行走。


    黑暗似是能吞食意志,程長明的抵抗逐漸薄弱,喊聲消停一陣。良久,他又出聲詢問:「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要出去。」程長宴回應。


    黑暗令人喪失時間與方向的感受,他們不知道行走多久,似乎很久又可能只一小段時間而已。


    程長明再次詢問同樣的問題:「我們要去哪裡?」


    語氣中透著茫然。


    他一再詢問,彷彿在短時間內失去前段對話的記憶。


    程長宴察覺到他的異常,莫名地心慌,試探性反問:「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很重要嗎?」程長明沒反應過來。


    「你仔細想想,今天是個大日子。」程長宴心跳像是落了一拍,嚇得他頓時緊張起來。


    程長明想了很久,仍是沒得到答案:「不記得了。」


    如果他們不是處於黑暗,或許程長明看著身上穿著,便能想起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程長宴不敢往別的方向想,只能樂觀地試圖說服自己。


    他一刻不敢停留,牽著程長明繼續往前走。


    他們越走,遺忘的事情越多,程長宴逐漸遺忘自己為何如此堅持非走不可,他低頭看向骨架燈籠的蠟燭,只剩拇指指節的長度,撐不了多久,可隧道仍是這麼黑,半點不見盡頭。


    時間不多了,他慌張害怕,急促地說:「我們得趕在蠟燭燒完前離開隧道。」


    他連忙加快腳步,和程長明匆匆忙忙走上一段,接著同樣的問題再一次從程長明的口中問出:「我們要去哪裡?」


    程長宴意識到,他們不斷向前走,雖然走的是直線,但程長明反覆的詢問,成了一個循環,疑似鬼打牆。


    他不清楚自己該不該回答,說不定他同樣的回答是循環中的一環,他得想辦法突破循環。


    然而,沒等到程長宴回覆,程長明又開口,有了新的對話。


    「你有沒有聽到欣穎的聲音?」程長明回頭,盯著一個方向,腳步跟著停下來。


    他口中的欣穎即是今晚的新娘。


    「不!我沒聽見聲音!」程長宴深怕拖延,著急催促:「我們趕緊走!」


    「可是我聽見欣穎在喊我。」程長明不願配合,不肯走,他對著那處吆喝:「欣穎!我在這裡!」


    程長宴沒聽其他人的聲音,他懷疑程長明在黑暗中出現幻聽,他想看看程長明的情況,但是直覺正提醒他不能回頭。


    程長明突然激動起來,對著後頭大喊:「我聽見她喊我了!她來了!她真的來了!她要來接我回去了!哥,你快看!快回頭看看!」


    程長宴頭皮發麻,拒絕程長明的要求,語氣驚恐:「不行……不能回頭……你冷靜點!」


    他感覺自己快抓不住程長明的手。


    終於,程長明掙脫他的掌握,僅一秒鐘手的觸感沒了,程長明的聲音消失,彷彿一個活生生的人從他身邊倏地消失。


    「程長明!」程長宴顧不得其它,下意識回頭,轉身尋找他弟的蹤影。


    後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漆,然而遠方突然出現點點紅星,翩翩朝著他的方向移動,距離他越來越近。


    那是夢裡鎮特有的血臉蝴蝶,蝴蝶舒張翅膀時,照應出的花紋是一張血淋淋的人臉,在黑暗中竟能搧出點點螢光,一張張的血臉朝著程長宴的方向直撲。


    程長宴全身僵硬,停在原地,他似乎曾經見過這樣的場景。


    然而,令他恐懼的並不是帶著血臉的蝴蝶。


    他下意識地嚥下口水,艱難地逼迫僵硬的身體往後退。


    好不容易,退出一步,毫無預警地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之中,他像是被一塊冰擁入懷中,而冰塊有著人形,雙手摟著他的腰際,緊貼他的身體。


    「找到你了。」


    彷彿從地獄而來的低沉嗓音,從他耳邊響起,對方嗅聞他的味道,最後在他的頸部印上輕吻。


    程長宴打了個寒顫,手一鬆,手中的骨架燈籠摔到地上,火光熄滅,他的視線僅剩血臉蝴蝶的螢光可見。


    別怕別怕,不能退縮,程長明還不知所蹤。程長宴說服自己,戰勝心中無由來的恐懼。他害怕黑暗、害怕長著血臉的蝴蝶,更害怕他身後的袁文洲。


    袁文洲,主宰夢裡鎮一切的存在,非人非鬼,亦不是神。


    「我……我弟呢?他、他去哪裡了?他剛剛還在這裡。」他的聲音顫抖,詢問對方。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你猜他去哪裡了。」袁文洲反問,惡質地掐住他的臉,逼他側過臉。


    程長宴感覺到對方冰冷的氣息噴灑在他臉上,他們極度地靠近,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見對方的模樣,但他仍然克制不住恐懼,做著無謂的掙扎,想要逃離對方。


    「張嘴。」袁文洲強硬地命令。


    而他唯有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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