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1

 他已經很老了，眉眼低垂，精神也不大好了，側靠在雕花鏤金的馬車上，漸漸聽不清外面的風聲。

恍然間他想起當年自己初登皇位，第一次出巡沙丘宮的時候他平六國，封帝皇，王位不足以顯其威名，馬車所過之處萬民朝服。年紀尚輕的嬴政一舉一動都是皇家威嚴，眼角眉梢都是朝氣與銳利，眼瞼微微下垂的時候，能駭的人喘不過氣來。

 可是現在他只能躺在馬車上，閉著眼睛感受陽光劃過馬車，從車窗外照到他的臉上，像沒有水分的木頭，連反應都是呆滯的。“垂老矣矣”這四個字，帶著讓他恐懼的魔力。

他可能活不過這次出巡了。

他在榻上躺著，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只有這個念頭冒出來，很清楚的告訴他,他可能活不過這次出巡了。

可是他居然沒有什麼遺憾，只是想著這輩子也就知足了。王朝的名姓，萬里的山河，也輪不到他一個將死之人的置喙了，這麼一想，倒還有幾分輕鬆。

那些海上的仙山，夢裡的神通，和各樣的長生不老藥，他活著的時候拼命追求的東西，臨到死，竟也不在乎了。

始皇帝一生，統一中原，開荒南蠻，車同軌，書同文，一法度衡石丈尺。北擊匈奴，南征百越，築長城以拒外敵，鑿靈渠以通水系。（1）

他無愧於自己。也不懼史書後人筆誅墨伐。

他闔了眼睛，陷入了昏沉的夢境，夢的深處是硃紅色的宮牆和湛藍的天空，大秦的王宮巍峨佇立，年輕的青衣相邦牽起他的手，領著他邁進巍巍宮殿，“嬴政，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由我教導你當好一個王。”

沙丘宮終成鎖龍處。

邯鄲，質子府。

夫人趙姬的院落一角，有個三四歲的孩子坐在石凳上，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天空中移動的雲發呆。

“清雲，你看看這孩子，不哭不鬧的，省心的過分了。”穿著華服的美麗婦人盯著宮殿外看著天空發呆的嬴政皺了皺眉，她是外面那孩子的母親，趙姬。清雲笑著寬慰她，又去了殿外招呼小公子進餐。餐桌上的飯食是清雲自己做的，她跟在趙姬身邊八年了，對趙姬喜歡什麼瞭如指掌。

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正是貓嫌狗憎的年紀裡，嬴政的確安靜的過分了。他可以自己一個人看天看水一整天都不和人說句話，他母親趙姬總是覺得這孩子不隨她，說不定就像他那個窩囊爹。

趙姬是個很美的女人，荊釵布裙也好，錦衣華服也罷，都能讓她穿出一種風情來，嬴政年幼的時候就隨了她，面貌輪廓是一種張揚而鋒利的美感，但是嬴政和趙姬的性子卻是天差地別，。

嬴政自小活在趙國的領地，儘管他是秦國的王孫。

他活了三四年，記憶裡全是質子府的高牆和他母親的宮殿。

父親是一個缺失了的角色。

他問過趙姬，自己的父親在哪裡。趙姬一邊走著針一邊撇著嘴說他那個死鬼爹不知道又到哪去了，整日裡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知道喝酒，沒有呂不韋秦異人算什麼東西。

趙姬似乎極其看不上秦異人，可是她看不上又有什麼辦法呢，她依舊是趙夫人。她說完過了秦異人是個窩囊廢沒幾天，秦異人回了府中的時候，趙姬依舊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化上妝言笑晏晏的去迎他，溫柔小意的哄著這個男人。

趙姬平日裡都是一副混不吝的形象，宮殿裡平日只有一兩個侍奉的人，都是很好的姐姐。裡面有一個大宮女叫清雲的，比趙姬好的多了，又溫柔又嚴謹，天天的在趙姬身後說夫人慎言。雖然最後也沒能慎言吧，總之比趙姬靠譜的不是一點半點。清雲很喜歡嬴政，會給他做好吃的，烝兔子饅頭，陪他發呆，給他講故事。

嬴政也很喜歡清雲。

但是秦異人有一次喝醉了酒，在宮殿門口扒掉了清雲的衣服。

四歲的嬴政當時在在府裡的花園裡看著天空發呆，心裡想著今天晚上讓清雲姐姐做一頓好吃的。

可是再也沒有一個今晚了。

他的清雲姐姐成了秦異人的姬妾。趙姬給了清雲一堆好東西，讓她好好的活下去。平日裡溫柔大方容貌儀態挑不出半分毛病的清雲頭發散了，衣服的束帶也束錯了，連眼睛都是紅腫的。

趙姬一夜沒睡。

第四天的時候，清雲被淹死在水池裡，向來最注重儀態的女人死的時候披頭散髮，屍體浮腫不堪，連棺木都是趙姬出錢買的。

秦異人問都沒有問一句。

趙姬那天喝了酒，迷瞪著醉眼跟嬴政說：“你知道為什麼他們不敢動我嗎？因為我是公子送給秦異人的，沒有公子他秦異人到現在還是個生活拮据地位尷尬的質子！他有什麼臉髒了清雲？”她笑著拍了拍嬴政的臉，表情癲狂，又笑著說道“你只有一個弟弟，但他不可能是太子，不可能成王，等著他嬴子楚百年之後，你就是秦王。我的兒，因為他怕公子，所以他跟公子討了我來，他以為公子喜歡我，哪裡可能呢？”

當時只是趙姬半身高的嬴政奪過她的酒壺，為此不小心磕著了破了手臂，可是嬴政不哭不鬧，只是和她說了一聲夫人慎言。

後來秦異人回國了，離開了困了他十年的質子府，回到了秦國。

趙姬告訴嬴政，就當你父親死了。

一直到嬴政長到七歲，嬴政沒有再看見過秦異人。

質子府的前院長了雜草，幾乎荒廢了，趙姬每個月靠著呂不韋的資助活著。

嬴政空長了七年，沒有學過君子六藝，不曾出過府中高牆。

等到他八歲了，他見到了呂不韋。

嬴政在趙姬那裡，聽到過很多遍這個名字。

來來往往的僕侍把質子府裡的要帶回秦國的東西搬到馬車上，嬴政跟在趙姬身後看著府外的車馬，卻對上了呂不韋的眼睛，呂不韋青衣廣袖，束髮而冠，衝著嬴政笑了一下，當時是春天，嬴政覺得這個人笑起來比滿院子的花都好看 。

嬴政看著他，心裡想著，這個人就是母親口裡的公子啊 。

趙姬斂衽再拜，問了一聲公子安好。其實以她子楚夫人的身份，再拜的禮節就顯得過於隆重了，但是趙姬還是做了，呂不韋坦然受了。

呂不韋衝著嬴政伸出手，嬴政看著那雙在陽光下能看見上面淡青色血管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上面。

呂不韋笑著說道，“公子，走吧。我帶你回你的國。”

又轉過身來，微微躬身請趙姬進了馬車。袍袖隨風而動，笑容溫朗，進退守禮。

這一行就是三月有餘。

作話

注（1）來源百度百科

新坑，嬴政和呂不韋

是be

少量權謀因為作者沒有腦子

儘量還原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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