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年後

這是半個小時內的第三個電話了。

離活動開場只有10分鐘，魏無羨被至少3個人圍著確認事情。主持人拉著他讓他去確認幾位外賓的名字要怎麼念，一個幫忙的學生會幹部讓他去找校外聯的去確認合影的座次，還有一個院辦的秘書找他要全部的主持稿和流程表，因為活動結束馬上要出通稿，所以，現在，馬上，必須要給他。

魏無羨在手機的喧鬧里拉住了院辦秘書的手，柔聲說：“求求你放過我這一會兒，我手裡只有一份，而且改動很大，我現在沒辦法給你確認版的。活動搞完了，主持人的手卡全都給你，可以嗎？”

他一邊說，一邊往人群外走，找到一個角落接通了電話。魏恆和江澄的聲音從喇叭裡傳來。

“好了好了，你爸爸接電話了，別哭了。來，跟爸爸講話。”

魏無羨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小男孩抽抽噎噎的，一句話說了三五遍還沒說通順：“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回家……帶我……”

魏無羨在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正要開口，校外聯的另一位老師突然撥開人群朝他跑過來。

“魏老師，流程要調整，增加了一名大咖！”

魏無羨不得不果斷的馬上掛電話：“小恆你在江叔叔家裡玩一會兒，爸爸搞完了就回來接你。”

外聯的老師把手機舉到他面前，一邊喘氣一邊說：“著名導演藍忘機，分享的嘉賓增加他一位。”

半個小時之後，走完了兵荒馬亂中的開場，走完了一個接一個的領導講話，走完了合影，終於開始講課了。魏無羨在側臺守了兩三分鐘，扛不住，找了個椅子坐下了。

T大以人文社科類學科聞名於世，T大藝術節由各個學院輪流承辦，今年輪到文理學院。藝術節的內容十分豐富，文化論壇是其中的一項保留節目。今年負責這個項目的就是魏無羨。

但魏無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高校教師，俗話說隔行如隔山，論文發表得再多，搞這種大型活動還是會露怯。這半個月他忙得首位不顧，兒子也沒時間帶，只好委託給死黨、電氣工程學院的江澄。不過，今天好歹是論壇最後一天、好歹現在已經開始講課了——終於可以稍稍放心點了。

他在側臺坐下，目光不期然滑到了臺下第一排的嘉賓席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個人了，但又似乎並不久。藍忘機的名字每年都會出現在娛樂新聞裡，他的電影，開機前會被各路營銷號各個平臺各路資本遛一圈粉，各路人馬來舔餅，拍攝中粉絲掐路透，藝人懟私生，殺青後屠檔期，上映後爭執撲還是爆，最後結局總是相同：票房和口碑在粉絲的歡呼裡給唱衰的影評人和競爭電影的投資方塞檸檬。

不到40歲，就拿遍歐洲和亞洲的大獎，每一部電影都在藝術與商業之間獲得了良好的平衡，這樣的導演，已經是不可觸及的絕頂，更何況——他還那麼英俊。

今天的藍忘機穿著規規矩矩的深藍色有淺藍細條紋的西裝，剪裁十分合身，肩寬背闊，腰卻精悍的緊緊一束，長腿逆天。魏無羨默默的看著他，不由得感慨，這麼多年過去了，上天仍然偏愛他如同當初。

在藍忘機察覺到自己的注視之前，魏無羨挪開了目光。藍忘機到場之後主持人主動上去打了招呼，魏無羨卻避開了照面。他也並不是心虛，只是覺得沒必要——藍忘機只來這麼幾個小時，有院辦的人和他的助理陪同。他負責活動，只要活動順利進行就好，其他的就不要橫生枝節了。

手機又一次振動起來，江澄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時間還早得很，接個電話也未嘗不可。

他剛走出側臺，就看到江澄牽著兒子出現在面前。

魏恆小朋友一看到爸爸，就甩開照顧了自己一個多星期的叔叔的手，撒開小腳丫，張著小胳膊朝爸爸跑過來。魏無羨一把把兒子抱起來。

“小傢伙，你怎麼跑來了？”

魏恆小朋友奶聲奶氣的說：“我想爸爸了！”

“爸爸不是說了，今天就搞完了，明天就可以帶你玩了嗎？”

“我想來給爸爸幫忙。”

5歲的小寶貝摟著爸爸的脖子不肯鬆手。魏無羨用帶著“要你何用”的眼神看向江澄，江澄立刻翻了個白眼回去。

“你知足吧，幫你帶了一個多月星期，沒找你要保姆費不錯了！”

魏無羨哄一鬨死黨又哄一鬨兒子，然後不得已要回側臺守著了。回去之前他開了間休息室，把死黨和兒子都送進去，告訴他們，別到處跑，等活動結束，我們就回家，明天爸爸送你上幼兒園。

在關上休息室之前，魏恆跳下江澄的膝蓋，大聲說：“爸爸，明天我們要交作業！”

魏無羨不由得在心裡抱怨，你幼兒園中班湊什麼做作業的熱鬧！但對兒子他還是儘量耐心，放輕了聲音問：“是什麼作業，你做了嗎？”

魏恆說：“老師說，是爸爸做的。老師說，每個小朋友都要交一張全家福照片，要有3個人的！”

魏無羨短暫的愣住了。

江澄在魏恆背後用“看你怎麼辦”的眼神盯著他。

魏無羨反應得很快，很快就找回了鎮定：“不就是照片嘛，照！照了爸爸給你打印出來，就你，我，你江澄叔叔，我們也是三個人了。”

藍忘機是最後一個發言的嘉賓。

這樣的著名導演出席機會十分珍貴，主持人趁機和他互動了一下，問了幾個問題，例如對T大印象如何，出席T大藝術節感想如何。這些問題都是院辦外聯、魏無羨和藍忘機的助理在活動進行途中一個一個確認下來的。藍忘機在主持人左手邊，目光一斜就能看到在側臺緊張的關注著舞臺上一舉一動的魏無羨。

“新片和高校有關，T大藝術節是很重要的窗口，藉此可以增進了解。”

魏無羨假裝沒有察覺藍忘機的目光，默默的低頭看流程單。

臺上的互動還在繼續，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魏無羨低頭一看，魏恆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側臺來了，還扯著他的衣服不放。江澄跟在後面，一臉“你兒子我管不住了”的著急上火。

魏無羨在魏恆喊出爸爸之前把兒子抱了起來。他用胳膊託著兒子的小屁股，顛了顛，起身抬頭，發現藍忘機居然正看著他。

你看我幹什麼！你回答主持人的問題，看主持人，或者臺下的觀眾啊！

他們的目光很短暫的對了一下，藍忘機淺色的瞳孔燙得他心裡一震。他匆忙的轉身，抱著兒子、推著江澄，從出口下了側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