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沙盜王子番外：暑月1

阿拔斯王城，近日來炎熱的夏季已經讓居民們吃不消，這是他們稱之為「暑月」的月份，白日的太陽火辣辣的照射，而城裡市集賣得最好的就屬薄荷茶葉跟涼葉粉。

「小子，要什麼呢？」

拿下遮頭批巾一走進塞得滿滿茶葉，透著清香的店裡，約拉姆就被店主約阿西姆問道，雖然此時生意不錯，店裡也擠了一些要買消暑茶葉的客人，但他還是特別問道。

因為約拉姆的主人是已經退休的先鋒隊隊長依本，所以他總是會特別關照來替他買東西的約拉姆。

「我想買點西峰葉，還有蜂蜜。」少年說道。

「幫你老爺調理冰品*是嗎？」

一向文靜的約拉姆只點點頭。

（古時阿拔斯帝國已經有吃冰的習俗，但是僅限於王室貴族，而他們會在固定暑月時配給眾臣冰塊當作獎賞）

「那你小少爺阿薩辛還好嗎？有沒有他的消息啊？」一會兒約阿西姆又是隨口問道，但是這次卻讓約拉姆停下動作。

對於依本家的小兒子，大家所知不多，自從一年多前他被派到出使團護衛之後，大家只稍微知道他還在東方。

「......沒有。」

約拉姆搖搖頭，一會兒接過東西後就立刻出了店家，原本是大熱天所有人照理說都會走有市集避蔭的道路，可是他卻在烈日之下走到北門，那裡城門正開著，約拉姆不用走近就可以看到外頭大漠的景色，在這種天氣之下遠處景物都被炙熱的太陽扭曲了，可是他還是不住的看。

已經半年了......

他的少爺阿薩辛當初混進貝都因部落，王子幫他用的就是出使護衛的名義，他離開了一年多，後來回來之後他又跟老爺依本一起參加對付北方部族的戰爭，那次之後阿薩辛就消失無蹤，約拉姆只能從阿薩辛家人那裡知道，他正在旅行，而他還聽到他們在耳語，阿薩辛之前潛入貝都因部落，當時王子拉希德就承諾要讓他做出任何要求，結果，阿薩辛在那場戰爭前就說了，他會去俘虜貝都因首領，可是拉希德必須把那個男孩給他。

直到現在，約拉姆還是不懂為什麼。

他無法從阿薩辛家人的對話探出端倪，而一向乖巧的他更不可能開口詢問，以前他可以趁著到不在的阿薩辛房裡幫他打掃，至少那樣他可以碰到他的衣服，聞到他一絲絲微弱的味道－－只是這樣就足以把他的心一糾，那麼痛苦，可是他還是無法不去，只有這樣他才能回想起那晚他離開時抱著自己的感覺。

不過，後來他老爺依本從先鋒隊長退休之後就不想讓他幹粗活，所以請了幾個僕役打掃家裏，而他也叫約拉姆不要再做這些事，結果，約拉姆唯一能做的，就是偶爾到北門來看著外頭，這是他唯一能想著阿薩辛的時刻，因為他知道他在北方－－而這也是約拉姆所有能知道的了。

「......。」

好一會兒約拉姆才驚覺自己看著城外發呆，而他手上用布包著的茶葉正在曬著太陽，他趕緊放到自己袍子裡，可是回頭往家裏方向走時，他又是忍不住看了城門外一眼。

*

依本家的中樓房，處在二樓的主房，老爺依本從午睡裡起身。

炎熱正午幾乎什麼人都無法做事，僕役們也都聚在水池邊乘涼，而依本正在自己房裡大墊上讀著一封信，約拉姆就捧著和著蜂蜜的碎冰還有涼茶進來。

「唉，我不是叫你正午別出去嗎？這麼熱的天氣......」

看到蜂蜜跟涼茶依本皺起眉頭，可是少年低下頭的表情還是讓他止住。

「對不起，因為您煞暑*了......」

（*煞暑：中暑）

「下次讓別人去買，好嗎？」依本拉著約拉姆的手讓他上了墊子，舀了一匙加了蜂蜜的冰要餵給他，但他搖搖頭。

依本很多年都沒有再娶，事實上阿薩辛上面的兄弟都已經結婚生子，他是沒有顧慮了，可是他疼愛的小兒子跑到北方部族，還為此在臉上刺青那件事讓他頭髮白了好幾根，而對於家裏這疼愛的跳舞男孩，依本也是毫無辦法，不要他幹活，也不要他跳舞取悅自己，可是約拉姆似乎都覺得那是他自己的義務。

把他當成兒子疼愛，或是要他像個跳舞男孩一樣養尊處優，兩者他都不要。

「吃點吧，嗯？外頭這麼熱。」

雖然已經從先鋒隊卸下職位，但依本不過四十出頭，這麼柔聲說道時聲音跟阿薩辛特別像，所以約拉姆還是張開嘴。

「約拉姆，來看看你少爺叫人送來的信。」

一會兒兩人分食完冰，依本拿起一旁那張羊皮紙說道，不過他沒想到的是，約拉姆立刻湊到紙邊觀看，一放到他手裡，他就直盯著信上的字，然後用手撫摸。

少爺的字......

約拉姆根本不識字，可是看到是阿薩辛筆跡東西，這半年來他唯一的消息，他根本忘了一切，也沒注意到依本看著他的審視視線。

「他到西北的大城去，沒提是哪裡，也沒說跟誰一塊，只說是報平安，一切都好，真主保佑。」

一會兒約拉姆才發現自己的失態而放下信紙，倒是依本沉穩的看著他，一會兒才說道。

「貝都因人退到北方去，那個他贖走的首領應該是跟阿薩辛在一塊。」

「......？」這是第一次約拉姆可以不用偷聽阿薩辛的消息，可是依本這一次為甚麼告訴他這麼多，卻是讓約拉姆不解。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我相信一件事，阿薩辛會找到他的一條路，他外祖母是麥瓦利人，從小他就因為血緣吃了不少苦，我一直想保護他，可是到頭來才發現，或許放他自由去，他會找到自己的幸福。」依本說道，約拉姆被他拉起手時只能點點頭。

「阿拉會給每個人一條路，是吧？」

「......我祝福他，也祝福你，老爺。」約拉姆一會兒低聲說道，但被依本拉近，雙手被他握起來時，約拉姆可以感覺到那股溫熱。

「那你呢，約拉姆？」

「......？」

「今年你就要十七了，來到我們家也七年，到時你就是個自由人。」

－－那是古阿拔斯人的傳統，再下賤的奴隸在做苦工七年後都必須得到釋放，除非他願意留下來，可是在如今的阿拔斯，很少人真的這麼遵守。

「你還如此年輕，如果想要離開的話，我會幫你找個安頓的地方......」

「請你不要把我趕走！」約拉姆難得焦急的說道，依本摸摸他的臉頰。

「我怎麼能會那麼做？你跟阿薩辛就像兄弟一樣，你也像我的兒子，當初我就是希望你們像兄地一樣長大，可是，或許我還是做錯了些什麼......」

依本低沉的聲音說道，跟他對上視線的約拉姆好一陣卻是不知所措，阿薩辛的那雙褐色眼睛一定就是來自他父親，被他看著時，約拉姆覺得好像所有的密秘密都無所遁形。

「約拉姆，你還是想留在我身邊嗎？」

如果說他對阿薩辛的感情是兄弟一般的愛，那麼他對依本疼愛的那股愧疚又是來自哪裡？

那麼多個夜晚伺候他老爺時，約拉姆從他身上到短暫的愉悅都還是來自那錯覺－－依本跟阿薩辛相似的身形還有輪廓，如此他一次背叛了兩個人，可是如今，依本好像已經看透一切，可是撫摸他臉頰的動作還是如此溫柔。

「老爺，不論什麼情況下......」

這是約拉姆第一次放任自己像個孩子一樣抱住依本，而且絲毫不隱藏自己哽咽的聲音。

這或許也是阿薩辛希望的，雖然約拉姆什麼也不懂，但是這不是就是他想要的？阿薩辛找到自己的路，而他並不想找，這樣就是他想要的，此時此刻的確就是......

「請讓我留在你旁邊......」

約拉姆把頭埋在依本頸上時他一動也不動，可是眼淚一流下，這男人立刻用手幫他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