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驚鴻

我總以為,月光是這世上最奢侈的東西。它平等地灑向每一個人,卻從不曾為我停留。直到那個午後,一束光,穿透了我塵封的世界,讓我第一次妄想著,將這輪高懸天際的明月,私有。

——陳醉

 

午後三時,陽光正烈,將這座龐大的城市澆築成一座流光溢金的琥珀牢籠。剛從一場國際頂級品牌代言活動中抽身的季向鶴,無疑是這片牢籠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步履從容地走出會場,身後是尚未平息的名利喧囂與閃光燈貪婪追逐的餘韻。身形高挑挺拔,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比例,一套純手工定製的黑色西裝妥帖地包裹著他,面料在日光下流淌著暗啞而奢華的光澤,彷彿將整片夜色披在了身上。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線條清晰的精緻鎖骨,一枚簡約的領帶夾恰到好處地點綴,為他周身渾然天成的貴氣增添了幾分不容置喙的精緻。

 

然而,最引人駐足的,是那張臉——一張標準的、被譽為“老天爺追著餵飯吃”的狐狸臉蛋。線條流暢而柔和,下頜線卻收得利落乾淨,兼具了東方的古典韻味與現代的銳利感。薄唇色澤飽滿,唇線優美,即便不笑時,唇角也彷彿天然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像是藏著無數引人探究的風月故事。

 

而這一切,都淪為了那雙眼睛的陪襯。

 

那是一雙標準的、多情的桃花眼。眼尾微翹,弧度勾人,眼眸並非純黑,而是在光線下呈現出清透的淺褐色,宛如一汪映著星空的琥珀色清泉。清澈時,能倒映出人的影子;深邃時,又彷彿能將人的魂魄吸入其中。而最妙的是,在他左眼的正下方,點綴著一顆極其微小的、硃砂般的紅痣。

 

那顆紅痣,像雪白宣紙上無意滴落的唯一一滴血珠,像無盡夜色中突然亮起的指引星火,奪目,嬌豔,為他本就嫵媚的面容平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易碎感與楚楚風致。它安靜地棲息在那裡,不言不語,卻成了他整張臉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無聲地撩撥著所有凝視它的人心。

 

“鶴哥,下週五是《風尚》雜誌的封面拍攝,那邊希望我們能預留出至少六個小時。下下週一是Venturi的新品發佈會,按照流程,您需要提前一天到場彩排,熟悉動線和環節……”助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側,捧著平板電腦,一絲不苟地彙報著後續密集的行程。

 

季向鶴微微頷首,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顎和那顆標誌性的紅痣。他看似在專注傾聽,修長的手指卻無意識地輕輕晃動著,洩露了他一絲不易察覺的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被街角一家電競館攫住了。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像一面剔透的水晶牆,將館內的景象毫無保留地呈獻給街外。與室外陽光明媚的慵懶不同,館內正上演著一場如火如荼的激戰。五彩斑斕的燈光激烈閃爍,彷彿在為無形的廝殺助威,光怪陸離的色彩跳躍著,勾勒出一個被隔絕的、充滿熱血與吶喊的小世界。

 

而季向鶴的目光,穿越了玻璃,穿越了晃動的人影與繚繞的燈光,精準地釘在了一個身影上。

 

那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男孩,坐在比賽區的正中央,頭上戴著碩大的耳機。五彩的燈光流轉過他的臉龐,映照出他全神貫注的神情。他穩穩地坐在電競椅上,身體微微前傾,那姿態,像極了在草叢中蓄勢待發、隨時準備給予獵物致命一擊的年輕獵豹,全身的肌肉線條都繃緊了一種力量與警惕的美感。

 

他的雙手在鍵盤和鼠標上飛舞,速度快得幾乎帶出了殘影。指尖敲擊發出的清脆聲響,密集如驟雨敲打芭蕉,又似技藝高超的樂師在彈奏一曲激昂鏗鏘的戰鬥樂章。那雙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彷彿擁有獨立的生命與意志,正以驚人的精準和速度,執行著主人大腦發出的每一個指令。

 

幾縷黑色的碎髮被汗水浸溼,倔強地貼在他光潔的額角和微微泛紅的臉頰上。每當他操作的遊戲角色完成一次漂亮的擊殺,他那雙原本緊盯著屏幕的眼睛便會瞬間亮起,閃爍出一種混合著極度自信與少年張揚的銳利光芒。那光芒,如同劃破沉沉夜空的璀璨流星,拖著灼熱而耀眼的尾焰,短暫,卻足以奪走所有旁觀者的呼吸。

 

尤其是當他拿下一局關鍵勝利,嘴角下意識勾起的那抹笑容——不像季向鶴平日裡見慣的、充滿社交技巧與算計的笑容,那笑容純粹、乾淨,帶著點小得意,像陰霾天空破開的第一縷陽光,毫無預兆地、溫柔又兇猛地穿透了季向鶴周身的層層壁壘,直直撞進他心底最深處。

 

“咚——”

 

季向鶴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心跳漏掉一拍,隨即陡然加速的聲音。周圍所有的喧囂——助理的彙報聲、街上的車流聲、遠處隱約的鳴笛聲——都在這一刻潮水般褪去,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他的視野裡,只剩下那個在光影中奮戰的年輕身影,以及左胸腔裡那顆不合時宜地、劇烈擂動的心臟。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帶著微弱的電流,輕輕撥動了他心中那根沉寂已久、名為“心動”的弦。

 

“他是誰?”季向鶴突然開口,打斷了助理尚未結束的彙報。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甚至還有一絲隱秘的興奮。他抬起手,手指毫不猶豫地、堅定地指向玻璃窗內的陳醉,彷彿生怕晚上一秒,那個身影就會消失不見。

 

助理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臉上浮現出茫然,仔細辨認了一下才不確定地回答:“呃……我不太清楚。看樣子像個大學生,應該是在打比賽吧?不過操作確實很亮眼,在這群選手裡非常突出。”

 

季向鶴墨鏡後的嘴角,無法控制地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勢在必得的、屬於獵人的弧度。那笑容裡摻雜著自信、篤定,以及一種發現稀有珍寶的銳利欣喜。“去幫我查查他的詳細信息,”他吩咐道,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越詳細越好。姓名、年齡、學校、家庭背景、成長經歷、喜好厭惡……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場館內的陳醉,那目光極具穿透力,彷彿要透過那層玻璃,將少年挺拔的身影和專注的側顏牢牢鐫刻在心底。片刻後,他才利落地轉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轎車。

 

助理不敢怠慢,立刻掏出手機,開始高效地運作起來。

 

當晚,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鵝絨,溫柔地覆蓋了整座城市。季向鶴回到位於頂層的公寓。客廳極其寬敞,裝修是極簡的現代風格,米白色的主調營造出寧靜舒緩的氛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倒瀉的城市夜景,萬家燈火織成一片流動的光海。

 

他慵懶地陷進柔軟的真皮沙發裡,身體放鬆地向後靠去。沙發完美地承託著他的腰背曲線,驅散了些許疲憊。面前的茶几上,安靜地放著一份剛剛送達的、還帶著打印餘溫的文件。

 

他伸手拿起,封面上沒有任何標題。他翻開第一頁,上面清晰地印著幾行字:

 

姓名:陳醉

年齡:20歲

身份:京華大學大二學生,校電競戰隊隊長

家庭狀況:與祖母相依為命。祖母體弱多病,需長期服藥。家庭經濟來源主要為微薄救濟金及其本人電競收入與直播打賞。其父,曾有長期家暴史,負債累累,現已不知所蹤,對家庭無任何責任感。

 

季向鶴微微低下頭,摘下了鼻樑上的金絲眼鏡,揉了揉眉心。隨後,他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近乎耳語般,一個字一個字地輕聲念出了那個名字:“陳……醉。”

 

他重新戴上眼鏡,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緊緊地凝視著眼前的文字,彷彿要透過這些冰冷客觀的字符,觸摸到那個少年鮮活的生命軌跡與靈魂的溫度。

 

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目光在每一行描述上都緩緩停留,像是考古學家在仔細辨認著珍貴的出土文獻,生怕錯過任何一點隱藏的細節。

 

起初,他的神情是平靜的,帶著慣常的審閱姿態。但漸漸地,那平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開始泛起一圈圈複雜的漣漪。他看到資料裡提及陳醉如何在電競領域展現出驚人的天賦和領導力,如何憑藉一己之力在高校聯賽中嶄露頭角,帶領名不見經傳的校隊一路披荊斬棘。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輕輕上揚,勾勒出一抹帶著由衷欣賞的、極淺的笑意。那是對才華最直接的肯定。

 

然而,當他的視線掃過關於陳醉家庭狀況的描述——年邁多病的奶奶、窘迫到需要精確計算每一分錢的生活、那個不負責任如同陰影般籠罩著少年成長軌跡的父親……以及,資料最後附註的,那筆不算小數目的、利滾利的高利貸債務時,季向鶴嘴角的笑意慢慢斂去了。

 

一種更為深沉、更為複雜的情緒,取代了最初的欣賞,緩緩漫上他的心頭。

 

那不僅僅是憐惜。更像是一種……感同身受的刺痛?

 

他出身優渥,自幼便站在常人難以企及的終點線上,從未為物質生活有過半分憂慮。他無法真正想象,一個二十歲的少年,是如何用尚且單薄的肩膀,扛起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家,如何在那片貧瘠的土壤裡,硬生生開鑿出自己的夢想,並讓它發出如此耀眼的光芒。

 

資料裡甚至有一張抓拍的照片,是陳醉走出校園圖書館時被拍下的。傍晚的夕陽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他微微低著頭,碎髮遮住了部分額頭,側臉線條幹淨利落,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感。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棵在逆境中頑強生長的小白楊。

 

季向鶴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張照片上,流連於少年那雙即使在靜態圖片裡,也顯得格外清澈明亮的眼睛。然後,他的視線下滑,落在了資料最後,關於那筆債務的具體數額上。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他的思緒。

 

他合上文件,身體向後靠進沙發更深處,抬手輕輕按了按自己左眼下那顆小小的紅痣。指尖傳來的微涼觸感,讓他紛亂的思緒稍稍沉澱。

 

那顆紅痣,此刻彷彿帶著灼人的溫度。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片流光溢彩、卻又充斥著無數悲歡離合的城市。那個叫陳醉的少年,就生活在這片璀璨燈海的某一處黯淡角落裡,為了生存和一份微薄的希望,奮力掙扎著。

 

季向鶴的心裡,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強烈保護欲與清晰佔有慾的情緒,正在悄然滋生、蔓延。他習慣了掌控,習慣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此刻,他非常確定,那個在電競館驚鴻一瞥的少年,那個在資料中顯得如此堅韌又脆弱的靈魂,他想要。

 

不是一時興起的玩弄,而是一種更鄭重的、勢在必得的“想要”。

 

如何接近他?如何……名正言順地走進他那充滿戒備的世界?

 

那筆債務,像一把鑰匙,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或許不夠光明,甚至有些趁人之危。但季向鶴從來不是一個純粹的善人,在名利場中浸淫多年,他深知達成目的往往需要一些非常手段。這無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一條路。

 

他會買下那份債據。他會成為陳醉名正言順的“債主”。

 

然後呢?

 

然後,他會有足夠的理由和立場,靠近他,觀察他,瞭解他,甚至……保護他。他會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佈下溫柔的網,等待著他的獵物,自願沉淪。

 

月光並不知道,它無意間灑落的一縷清輝,已經讓地面上的某人,生出了要將它徹底私有的、狂妄而執拗的念頭。

 

季向鶴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輕輕劃過,彷彿隔著遙遠的距離,觸摸著那個未曾謀面,卻已讓他心絃顫動的少年。

 

“陳醉……”

 

他又一次低聲念出這個名字,這一次,聲音裡帶上了某種篤定的、溫柔而又危險的意味。

 

遊戲,開始了。

作者的話

姒姒不四四

姒姒:我嘞白月光(其實是黃月光)鶴鶴迴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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