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交織
姜逢站在一條昏暗的巷子裡,路燈灑下斑駁的光,勾勒出他西裝的筆挺輪廓。兩個小時前,他還在A大的講臺上侃侃而談,此刻卻來到了這裡。他低頭盯著手機導航。屏幕上的紅點停在一扇破舊的門前,漆皮剝落,像在低語無人知曉的秘密。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微顫,推開門縫,探頭往裡看。
“您好……?”他的聲音輕得像試探,淹沒在門後隱約的低音裡。
一個穿黑襯衫的男人從陰影中走來,上下打量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今晚的活動?邀請函。”
姜逢翻出手機,屏幕冷光映著他蒼白的臉。男人瞥了一眼,點了點頭。門在身後合上,沉悶的聲響讓姜逢心頭一緊。昏暗的燈光像霧氣瀰漫,他攥緊手機,腦海裡閃過轉身逃跑的念頭。
“跟我來。”男人領他穿過短廊,走進一部老式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姜逢的目光落在鏡子裡——西裝掩不住他瘦削的肩胛,眼神卻藏著一絲連自己都不解的期待。
電梯門開,絳紫色的燈光撲面而來,曖昧而壓抑。一個戴項圈的男人跪在地上,專注地擦拭沙發上女人的高跟鞋;牆邊的架子上,皮鞭、繩索和硅膠拍整齊懸掛,泛著冷光。姜逢喉嚨發乾,視線不自覺遊移,心跳亂了節奏。
“新人先填表。”男人將他帶到吧檯,遞來一杯琥珀色的酒和一張紙。“寫下你不接受的、喜歡的,還有願意試的項目。”
“謝謝……”姜逢接過表格,坐在高腳凳上,指尖摩挲酒杯邊緣。吧檯後,一個穿緊身膠衣的男人投來一瞥,他下意識抬頭,卻被黑襯衫男人的聲音打斷。
“我的奴隸。”男人語氣平靜,瞥了膠衣男人一眼,“沒禮貌,我讓你看了?”
膠衣男人立刻低頭,乖順地跪到男人腳邊,討好地蹭了蹭他的鞋。姜逢心底一震,目光落在那人低垂的脖頸上,一種陌生的悸動在胸口蔓延。
“填好表,去二樓N209找我。”男人衝他一笑,眼神閃過一絲戲謔。“祝你今晚愉快。”
姜逢獨自面對表格,筆尖懸在紙上,遲遲未動。田韻推薦他來,說這地方能讓他“找到點什麼”。可他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清楚。勾選太多,會不會顯得輕浮?勾選太少,會不會讓人覺得無趣?他的目光掃過“羞辱”“束縛”“疼痛”等字眼,心跳越發失序。
剛剛那個跪著的人,眼神裡的平靜刺痛了他。那種臣服,是他從未觸碰的領域,卻像在心底叩響了什麼。
“您是Dom嗎?”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旁傳來。
姜逢手指一緊,指甲掐進掌心。“我……應該不是。”他低聲道,聲音裡帶著慌亂。
他沒看到,角落的沙發上,一個男人正注視著他,目光赤裸而熾熱,像獵人鎖定獵物。
黑襯衫男人走過去,低聲調侃:“宗少,難得見你這麼上心。這是什麼情況?”
沙發上的男人沒答,眼神卻沒移開。黑襯衫男人笑得更深:“我都幫你把人弄來了,還冷著臉?小心嚇跑了。”
男人皺眉,喉結微微滾動。姜逢瘦了,瘦得讓人心疼,連手指都在不自覺顫抖。十二年過去,他變了太多。
“行了,祝你好運。”黑襯衫男人拍拍他肩膀,“別太嚇人,不然我不管了。”
姜逢低頭盯著表格,筆尖停在“安全詞”一欄。燈光灑在他手腕上,西裝袖口下,幾道泛白的傷痕若隱若現。他咬緊牙關,告訴自己:這次之後,不會再來。
可為什麼,每一道投向他的目光,都讓他像被剝開了一層皮?
他仰頭喝光杯中的酒,灼燒感沖刷喉嚨,抓起表格,強迫自己鎮定,推開了N209的門。
“姜逢。”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沉香木的冷冽氣息。
姜逢猛地抬頭,瞳孔驟縮。眼前的男人,是宗祁。
十二年未見,他的輪廓依舊清晰如刀刻,卻多了幾分陌生的冷峻。姜逢喉嚨像被冰塊堵住,表格從指間滑落,飄到地上。
宗祁站起身,朝他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姜逢的心跳上。回憶如洪水湧來——六歲時的初遇,宗祁冷淡的眼神;十二年前的告別,他留下的背影;還有那些他以為早已埋葬的片段。
“我走錯了。”姜逢轉身,肩膀撞上門框,悶響刺耳。他沒給宗祁開口的機會,拉開門,逃了出去。
宗祁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緩緩收回。他彎腰拾起地上的表格,目光落在空蕩蕩的“安全詞”一欄,眼神暗了暗。
姜逢靠著門外的牆,喘息像刀割。他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宗祁。更沒想到,十二年後,他的一個眼神仍能讓他心亂如麻。
他跌跌撞撞回到家,學校分配的小公寓安靜得像座孤島。他機械地走進廚房,給自己下了碗麵,腦子裡卻全是宗祁。他回國了?他在做什麼?為什麼也在那地方?姜逢咬緊牙關,將雜亂的思緒連同藥片一起吞下。
手機突然響起,打破沉默。
“小逢,去了沒?”田韻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興奮得像個孩子。“怎麼樣?刺激吧?我跟你說,那地方可正規了,熟人推薦才能進,那些S還得驗資。要是有人受傷,聽說還得走法律程序呢!”
“挺好。”姜逢敷衍地應著,筷子在碗裡攪了攪。如果要驗資,宗祁現在過得不錯吧?
“哎,你這語氣怎麼回事?心情不好?”田韻追問。
“沒有,做飯呢。”姜逢低聲道。
“沒遇見什麼有意思的人?”田韻的八卦心隔著電話都藏不住。
姜逢腦海裡閃過宗祁的臉。
“瞎說什麼,才第一次。”他頓了頓,“我掛了,飯好了。”
不等田韻再問,他按斷電話。
姜逢吃了兩口面,像完成任務般洗碗、洗澡、吃藥、上床。公寓不大,一個人住卻顯得空蕩。他閉上眼,告訴自己:別想宗祁。十二年了,他沒勇氣再面對那個人。
可宗祁的影子,像甩不掉的夢魘,纏繞不休。
三個月後。
姜逢整了整領帶,站在製藥公司的休息室裡,調整呼吸。那晚的俱樂部他再沒去過,可宗祁的影子卻像烙印,揮之不去。
“姜教授?”小助理探頭進來,“這次得麻煩您詳細介紹項目。”
姜逢點點頭,從沙發上起身。“以前不都是我跟馮總監對接?怎麼突然開會?”
“總裁特意要求的。”小助理訕笑,領著他往會議室走。
姜逢是這家公司的顧問,當初半推半就接下這份差事,一半因為錢多,一半因為導師的面子。父母去世後,他對這些事本能抗拒,可生活總得繼續。
助理推開會議室門,姜逢腳步一頓。
坐在主位的男人,是宗祁。
他的睫毛在頂燈下鍍了層金邊,眼底卻藏著冷光,帶著一絲笑意,像在看透什麼。姜逢喉嚨泛起鐵鏽味,才發現自己屏住了呼吸。
“姜教授?”小助理輕聲催促。
“抱歉。”姜逢深吸一口氣,喉嚨卻止不住發緊。
他想轉身離開,就像三個月前那樣。可會議室裡一圈人的目光,讓他邁不開步。他走進房間,坐在預留的位子上——宗祁旁邊。
姜逢嘴角勉強上揚,手指卻像生鏽的發條,U盤怎麼也插不進電腦。宗祁伸手,幫他插好,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手。
姜逢像觸電般縮回手,心跳失控。
宗祁盯著他的手,眼神複雜。他的手好涼。
PPT跳出,姜逢強迫自己開口,聲音平穩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們來看最新的GCP合規,審核臨床數據的完整性,防止數據造假導致項目終止……”
宗祁的目光若有似無落在他身上,像在看一個久違的陌生人。
姜逢瘦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