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蘶哥哥
離蘶有很多稱呼。
大多都很難聽。
離蘶的皇兄們喊他小賤種。
邊境的夷族們喊他活閻王。
北明的仕閥們喊他大逆賊。
至於南離和北明的百姓們則喊他國主。
喔,還會加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和千秋萬載、永垂不朽。
哼,一個區區的藩王之後而已,配得上萬歲二字嗎,真是不成體統!
可于心只記得自己喊他馬馬。
那時他什麼都不懂,天真的以為離蘶是隻俯首聽命的小馬。
也是父王疼惜自己,特意賞賜自己一匹南離進貢的小駒子。
不僅體態勻稱,毛皮漂亮,雄姿勃勃,還很乖巧聽話。
于心歡喜極了,生生騎了離蘶大半年,哪裡知道這匹小馬竟鐵錚錚是個人。
再後來,弄清離蘶不是小馬後,于心喊他蘶哥哥。
不扮做馬後的離蘶模樣清朗,舉止正派,有雙不馴且凌厲的眼神,像極了忠誠且威風的戰馬。
于心羨慕的緊,也喜歡的緊。
只因蘶哥哥會帶他去大明池裡捉魚,去鳳凰林裡掏鳥窩,去萬松園撿毬果,下了雨帶他去捏泥巴人偶。
甚至在他被太醫下了禁口令後,不知哪兒摸了碗糖蒸酥酪拽在懷中,在陪讀時趁著太傅解手時,一口一口餵自己嘴裡,吃個滿滿甜蜜。
所以于心總是喊離蘶一聲一聲蘶哥哥,蘶哥哥,蘶哥哥。
但現在不會了。
于心寧願咬爛舌頭也不會再喊他一句蘶哥哥。
打從離蘶麾軍破國、併吞北明之後,于心便暗下決定,從此要喊離蘶潑賊。
一個不孝違背祖制的竊國潑賊!
一個挾怨報復還很自私的潑賊!
幾代以前,北明和南離的開國國主本是兩個草寇,在結拜兄弟後花了二十餘年將亂世打為天下。
但親生兄弟都會不合,又何況無血無緣的異姓兄弟。
於是天下再度一分為二。
彈丸大小卻富庶的北方土地歸弟弟。
國曰北明,國姓明;就是他明于心的祖宗。
而腹地廣闊卻蕭瑟的南方土地歸哥哥。
國曰南離,國姓離;也就是離蘶潑賊的祖宗。
兩國當時約定互不干涉,各自國政。
但百年過去,北明的榮耀不在,昌盛轉衰。
閥門結黨營私,仕族買官售爵,一層一層腐朽了祖宗基業,怕是開國的明皇帝從棺材裡跳出來也難以回天。
可南離就不一樣了,雖然窮了好幾代卻出了離蘶這麼一個人物,機敏善斷,膽識過人。
在他的帶領下南離已不可同日而語,尤其近年來崛起速度之快,可謂虎狼之師。
這離蘶頗有手段,不但將內鬥嚴重的政局重整一番,洗得乾乾淨淨,再則西出關外,舉兵征討、鎮壓坑殺,將邊境盤踞的遊牧民族整頓的妥妥貼貼。
聽聞鐵騎所踏之處無一不雙手投降,甚至城門大開自願舉白旗,不過數年隨拿下邊境數十國擴充國土,將散沙化為己用,。
就只有北明這傻不隆咚的敗家子以為南離的火燒不到自己,天真以為南離會遵守老祖宗訂下的規矩。
但離蘶這把不可控的野火還是燎入北明。
不出年餘便將其納入囊中,改國號為『驥』。
驥,千里馬也。
于心想到此心頭喀噔一下,他知道完了。
離蘶這竊國潑賊八成是來報仇當年被當馬騎的屈辱。
雖然于心早知道北明魚爛土崩,國之將亡。
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但沒想到,那個侵門踏戶、威逼利誘的竊國潑賊竟阻止自己殉國的打算,無恥的說什麼要留下亡國的儲君日日警惕,夜夜鑒戒。
甚至……甚至還說故人多年未見,需得好好敘舊才行。
啊啊,這潑賊真真是來復仇的吧?
而且說來也真好笑,什麼儲君嘛。
他明于心不過是個患有心痹的短命鬼,他能活到今日全是嵩帝垂憐、皇兄眷顧,實實在在是個病秧子罷了。
真正的儲君人選是他的皇兄.明知心好嗎。
這頭說到明知心,于心就心疼。
雖然最終皇兄開了城門任離蘶拿下北明,但于心知道,睿智的皇兄定是為了黎民百姓、為了屠城之災、以及其他什麼苦衷才做了這萬分艱難的決定。
所以于心從不怨明知心,反而恨上了離蘶。
沒錯,千錯萬錯都是離蘶的錯!
要不是離蘶,向來和藹的嵩帝不會變了一個人還棄國逃亡,音訊渺茫。
而他與皇兄兩人也不會被分別軟禁,嚴加看守,毫無自由。
不知嵩帝如今在哪個鄉野深山流浪,也不知皇兄此時被離蘶這潑賊關押在哪處高牆深宮,不知飯進的香嗎,覺睡得好嗎……
想到這,于心看著滿桌的珍饈美饌就覺得食不下嚥。
哼,潑賊就是潑賊!南蠻子來的村山野夫,驕奢淫逸,不思民間疾苦!
難道不知北明國庫虧空、捉襟見肘嗎?
竟安排個什麼山海八珍來顯擺!
哼,本王才不吃!
咕嚕──咕嚕──
滿腔大論不過眨眼之間,挪宮後便整日未進食的于心餓個肚子扁扁,難受的直嚥口水。
晨星一般的眼珠子如今光芒黯淡,只能眼巴巴的盯著桌子另一端的糖蒸酥酪發饞,但志氣告訴他,他不能吃。
可既不能吃,那聞聞總可以吧?
于心見內官在外殿伺候,如今這內殿四下無人的,膽子一豎默默挪了挪腳步,聳著鼻子往透白白的酥酪上湊。
這會兒聞聞奶香,那會兒又嗅嗅松子。
咕嚕嚕──咕嚕嚕──
唉,于心肚子又叫的更兇了。
他揉揉不爭氣的肚腩,有點悲催的恨自己貪吃,怎麼就忍不住呢。
「國主駕到~~」
正處於天人交戰的于心聽到守門的內官扯著嗓子喊,瞬時心中狂跳,膽子差點都從嗓子眼蹦出來。
他忙著跳回位子上,半寸不敢再動,只是揪著心口淺淺呼吸,假裝啥事也沒有。
沒有多久,幾個腳步聲繞過穿堂,直接停在他的面前。
「怎麼沒吃,小寶在等朕嗎?」
驀地,一道低沉的嗓音隨著腳步落下。
于心知道,是離蘶來了。
那個潑賊來了。
❤離蘶:老婆,請注意你的用詞,應該是老公來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