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畫家與小鳥》
1
畫家最近有些煩惱。
萬里無雲的鄉下小森林，她揹著重重畫板和彩色染料，面色紅潤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不住的喘著氣。
她真的是太久沒有運動了，渾身上下唯一有力的地方只有那雙拿筆的手，和貪吃的嘴了。
只要有錢入袋，什麼都好說。
休息了一會，為了趕到日照最強烈的時間，便一鼓作氣的來到了之前踩點的小溪邊，安安靜靜的水流聲，略帶刺眼的陽光，嗯，都剛剛好。
畫家架好畫板，穿上深色的油畫圍裙，調好色板，開畫。
唔，今天又忘記吃早飯了，不過她用攢了幾天的錢，買了垂涎已久的牛奶麵包，等會美滋滋的再吃掉。
她專注的畫著，微風徐徐吹過，時間好像靜止了似的，周遭暖洋洋又寧靜，只是有個微弱的聲音不住的叫著。
畫家落下了筆，她畫板前不到三米遠處，有一隻小小的金閃閃的小鳥，頭頂一簇白色的呆毛，搖頭晃腦的看著她的揹包，發出幾聲清脆的嚦嚦聲。
她看了小鳥一會，覺得小鳥的毛羽很是漂亮，正午的陽光灑出一片金色的反光，格外顯眼，便揮筆把小鳥也畫了進去，融入整個林水畫裡的金色一點，畫龍點睛。
不錯不錯，這畫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再賣不出去，她就要喝西北風了。
小鳥微弱的叫聲又傳進她的耳朵，她收起筆一看，小鳥還沒飛走，怯生生的往她的揹包那兒蹦。
畫家笑了笑，小心翼翼的翻開揹包，拿出透明塑料袋包裹著的麵包，掰出一小塊放在地面上。
一看見面包，小鳥先是試探著往前蹦了幾步，圓溜溜的眼看著，小戳了幾口，便急不可耐的全部吃掉了。
吃完還拿爪子扒拉扒拉嘴，亮晶晶的眼直盯著畫家手裡的麵包。
“唔，都給你都給你，這是多久沒吃過東西啦，慢點慢點...”她輕輕的放下咬了沒兩口的軟麵包，小鳥毫不畏生的飛到她手邊，不一會兒一塊麵包就被啄的所剩無幾。
“沒有啦，都被你吃完啦。一點也不怕人呢，別是什麼瀕危鳥類啊...小小個頭吃的倒挺多。”她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小鳥小腦袋瓜上的白色簇毛，很柔軟。
家裡還有些什麼吃的來著...唔，一點土豆，一點南瓜葉...
餵飽小鳥就行，她傻呵呵的笑了起來。
幾日後，拿了賣掉畫的錢，畫家喜滋滋的從超市裡買來牛肉和車釐子，還咬咬牙買了麵包，打算改善下生活。
她這次畫的風景畫運氣甚好，全部被一名神秘大款買走了。
這可真是頭一遭，有錢入袋就得意忘形的畫家，全然忘記了餓肚子的前幾天，熬南瓜葉粥度日的時候。
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樂呵呵的開門進屋，她被陽臺的風吹得一抖，咦奇怪，她明明記得今天出門關上窗戶了。
家裡還剩有配料，等會把牛肉醃一醃，配上洗好的車釐子，簡直完美呀。把破爛的陽臺門關緊，畫家不著調的哼著小曲，客廳裡也跟著哼起了相同的調調。
..見鬼，她可是一個人住的。畫家偷偷往客廳定睛一看，一隻小小的金色小鳥，頭頂一撮白色的呆毛，正盯著自己看。
這是前幾天她去寫生，餵過麵包的小鳥？
這時廚房裡料理的香味傳來，畫家把煮好的牛肉盛好，轉頭一看，小鳥小巧的爪子勾住果盤的邊緣，已經把盤子裡的車釐子啄出了一個小洞，尖尖的喙和胸前的羽毛上全是玫紅色的汁液。
畫家噗的一笑，小心翼翼伸出食指撫了撫小鳥的腦袋，小鳥也不躲，小聲叫著還往她手裡鑽了鑽。
小鳥在她家，住了下來。
電視裡傳來最新的新聞，某某得了不治之症，畫家看著看著，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不著痕跡的擦了擦眼角。
這個世界上，沒有生離死別該多好。
畫家是職業畫家，大多數時間都宅在房間裡畫畫，畫的不分昏天黑夜。起初，她以為小鳥吃完食物就會飛走，還特地打開了陽臺的門窗，可幾個星期下來，小鳥不但沒飛走，還把她這當窩了！在她畫畫時，兩隻小爪子搭著她的肩膀，時不時發出清脆的啼叫。
她又起晚了，一手畫著畫一手吃著麵包，她今天有兩幅畫要畫，任務繁重，嘴角的麵包屑都迷迷瞪瞪的沒擦掉。
小鳥扒拉在她的肩頭，伸出小小的喙，不客氣的把她嘴角的麵包屑飽餐了一頓。
“你說，我這裡是不是缺點色彩呢...”畫家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細細琢磨著油畫的細節，“森林題材的油畫畫了這麼多，果然還是有小鳥的那副價格最高啊...大家是不是都喜歡小鳥呀。”
自言自語完的她伸出手逗弄肩頭的小鳥：“你這麼可愛，當然都喜歡你，也就只有你不嫌棄我滿手的顏料啦。”
小鳥乖乖的被她逗弄著，小腦袋上的白色呆毛被揉的亂亂的。
對了，不知道小鳥是什麼品種？
上網查了查也沒查到相似的鳥類。
“給你取個名字好了，叫什麼好呢..”畫家的手指從小腦袋上移下來，一勾一勾摸著小鳥硬硬的紅色下巴頦，看著小鳥享受的樣子，忍不住側臉親了它一下。
細毛絨絨的觸感。
被親了的小鳥使勁撲扇撲扇翅膀，把畫家鬢角旁的髮絲都帶起來，卻沒有飛走。
“唔，叫你蒙娜麗莎好了，比較好記。”
對自己取的名字感到滿意，她笑著喚了幾聲，而小鳥扭過小腦袋，似乎...有點害羞？
2
“終於，全部完成了！”
連續畫了幾張小鳥油畫的畫家累的手臂都快要癱軟了。紙上的油墨還透著光，小鳥栩栩如生的印在上面，像要展翅飛走了。
嗯，她覺得自己掌握了商機。
肚子好餓，不知不覺到這個點了。
畫家胡亂塞了幾口剩飯，又精心餵了小鳥兩顆車釐子，這才洗澡刷牙睡著了。
唔，她怎麼睡著睡著感覺身邊有點熱，柔軟帶有順滑的熱，有點像..體溫？
迷瞪睜開眼的畫家，透著窗簾縫進來的月光，就看見她窄窄的單人床上，躺著一個和自己親密交纏的少女，軟玉溫香，膚如凝脂。
還是裸體的。
緊緊貼著她的腦袋上，有一抹溫柔的白色。
畫家驚慌失措的爬起來，床上的女孩也醒來了，一雙紅唇鮮豔欲滴。
你你...你是..怎麼...
畫家急得口齒不清，清秀的臉上漲得通紅。女孩纖弱的肩膀，柔嫩的脖頸，順滑又長的頭髮，皓齒明眸。
無一不印入眼簾。
還有頭髮上的一抹白。
畫家最近有些煩惱。
作為一名窮困潦倒的畫家，她畫的畫又被神秘買家給全部買走了。高興沒一會，又會全部花在買食物上，要問為什麼？
憑空出現的女孩好像不會說話，只有在她做了香噴噴的飯菜時，才會用那雙清澈的眼睛一直盯著看。
女孩還很喜歡吃車釐子。
...車釐子好貴阿，好貴阿。
女孩白皙的臉龐上吃的到處都是紫紅色的果漿，漂亮的眼睛享受的眯起，而畫家在一旁哭唧唧的哀嘆剛剛豐滿沒幾分鐘的錢包，一邊擠開顏料，一邊咬著剩下的最後一片面包。
她得再畫幾幅，不知道那個神秘買家還會不會再光顧她？
小鳥也不見了，也不能再畫小鳥了，真是個小白眼鳥，餵了那麼久一聲不吭就飛走了，她當初真該狠狠的揪一揪它的小腦袋瓜。
畫家氣鼓鼓的。
接下來，畫什麼好呢。
想來想去，畫家的目光落在了女孩身上。
柔軟的四肢，稚嫩的眼睫毛，青澀的臉。
女孩感覺到畫家的視線，也望了過來。清澈極了的目光，和嘴角可愛的殘渣。
畫家突然感覺心臟狠狠跳了一下。
她慌忙低頭，強迫自己專心致志的畫起來，畫人像是她最拿手的，不一會就把女孩朦朦朧朧的輪廓給描繪了個大概，唔，這幅畫她一定要仔仔細細的畫，仔仔細細的臨摹，再仔仔細細的上色..
畫的入神，畫家也就沒注意到女孩直勾勾盯著她嘴角邊麵包屑的眼神。
咦，女孩人呢？
剛剛還吃著車釐子的女孩不在沙發上了，畫家往右一回頭，女孩輕柔軟嫩的嘴唇接踵而至，輕輕落在她的嘴角，還有微微癢的觸感。
帶來夏天花瓣飄落的香氣，和柔軟至極的，一個吻。
畫家只感覺耳尖滾燙，一陣天旋地轉，嘴裡叼著的麵包片也掉在地上。
3
畫家最近有些煩惱。
憑空出現的女孩霸佔了她的沙發，她的車釐子，她的湯，還有她的床。
她使勁的眨眼，彷彿在催眠自己眼前的場景不存在，她給女孩買的貼身衣物，穿不了一會就被全脫了，她跟老媽子一樣跟在女孩後面一路撿一路幫她穿，女孩非但不領情，還光著身子往她懷裡鑽。
臉上還有沒擦乾淨的果漿。
...配上無辜又可愛的眼神。
不行不行不行。
早知道有這一茬，她當初就該租一個兩室兩廳的房子，不然也不至於現在要睡沙發...那沙發的長度連腿都伸不開，像個圓滾滾的小饅頭一樣倦在沙發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的畫家這樣想到。
女孩身上有一股泉水和陽光的味道。
而她的床上，現在就有那種味道。
非常..誘人的味道。
畫家想著想著，有點困，縮著腿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深夜，女孩赤裸的雙腿出現在寂靜的客廳，看著蜷縮在一團留著口水的畫家，輕輕的蹲了下來。她看了畫家好一會兒，才愣愣的伸出手指，想摸一摸什麼，但又縮了回去。
她學著畫家的姿勢縮成一團，長長的頭髮披在地毯上，靠著離畫家最近的角落睡著了。
畫家有半夜口渴的毛病。
於是她迷迷糊糊半夜醒來，神遊之中差點一腳踩到地上的女孩，嚇得差點心臟驟停。
...這這小傢伙怎麼睡到地上來了，她臥室離這兒挺遠的阿？
女孩沒醒，平穩的呼吸隨著白嫩的胸口一起一伏，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層淡淡光圈。
這樣睡著，會感冒吧？
她也想很有男友力把女孩公主抱抱回床上，可她的力氣實在是...
畫家只好找來幾個毯子，輕手輕腳的蓋在女孩身上，把女孩的手腳都蓋得嚴嚴實實後，剛想站起來，一抬頭就和女孩的視線對上了。
女孩靜靜的看著她，一手勾著她的衣角。
畫家心裡咯噔一下。
她試著站起身來想走開，少女固執的扯著她的衣角，眼睛依舊緊緊的看著她。
她怎麼能和...赤身裸體的女孩子一起睡覺呢？
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下，那裡是少女脖頸光潔的弧度。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畫家只好坐了下來，半邊身子靠在沙發沿上，看來得哄睡女孩，她今晚才有可能睡覺。女孩見她坐著並不躺下，好像看透了她的意圖，一把扯過她的睡衣，半強迫性的把畫家撲到了地上。
“哎喲...”猛地一下被扯倒，畫家的頭撞在了沙發腳上，一陣眩暈。
只是...
眩暈歸眩暈，她怎麼也改變不了今夜要和赤身裸體的女孩子睡覺的事實了。
因為女孩已經揪住她的衣角，小小的個子依偎在她懷裡，一頭長髮如同海藻般把她包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子上。
畫家感覺自己的臉上一片緋紅。
太..太近了...
女孩的柔軟蹭著她的睡衣，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這下...徹底不用睡了。
4
畫家最近運氣很好，沒有煩惱。
神秘大款這次要親自面見，在某個高大上的餐廳裡，畫家見到了全副武裝的神秘大款，只露出兩截眉毛。
見畫家一到，神秘大款就急忙拉住她，迫切的問：“你的畫呢？”
畫家愣了一下，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回道：“不好意思啊，這次我畫的人像，沒畫小鳥。”
“為什麼不畫了？”
“因為小鳥從我家飛走了。”
“什麼？！”神秘大款激動的墨鏡都要從臉上掉下來了，一把死死的抓住畫家的肩膀，“那小鳥在你家？”
畫家被大款的激動嚇得一呆：“就，就有一天突然飛進我家了。”
神秘大款垂下手臂，喃喃的自言自語：是真的，那夢是真的..傳說中至善之人會遇見金色小鳥，而金色小鳥的畫像能實現願望...
上天一定是看他可憐，才讓他夢見金色的小鳥，而有著金色小鳥的油畫能救他妻子病危的命，可他問遍所有著名的畫家，終沒能尋見，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時，在毫不起眼的畫市角落看見了灰頭土臉的畫家。
他手裡的分明就是小鳥，活靈活現，頭頂一抹白色，金色的羽毛盡是光輝。
妻子漸漸好轉了，醫生眾人都說是世間奇蹟，只有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思來想去覺得一定要找到畫家，好好感激她。
當晚夢發，金色小鳥化作翩翩少女笑的燦爛，說她已經捨去神身，得到了人形。
企業家驚異，為何？
他眼前的女孩子，不斷推拒著自己的支票，明明身上的衣物都已破舊，沾染著點點星星的染料，卻說看過最近的報道，知名企業家的結髮妻子命不久矣，幾乎花光所有家產請來最高端的醫術來診治，卻效果甚微。
“兩個人能廝守，比什麼都重要。”畫家的語氣很羨慕，又溫柔。
少女說她已找到命定之人。
他突然明白了。
最終企業家買下了畫家所有的畫，用超出了好幾倍的錢。
“等等...那副，不賣。”
夜晚，畫家依舊喜滋滋的從超市買來新鮮的車釐子，破天荒買了兩袋牛奶麵包回家，一邊走一邊吃，吃的嘴邊都是碎屑，開門進屋，卻沒看見女孩的身影。
她一愣，麵包袋都掉在了地上，著急得在不大的家裡像無頭蒼蠅般找了一圈，終於在畫室的小角落裡找到了倦著的女孩，女孩抱著一幅畫睡著了。
畫家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果然是在這種地方睡著了。瞅見女孩抱著的畫，正是她畫的女孩本人。
只剩下這一幅畫了，畫家感到有點害羞。
“唔..總是睡覺，和小鳥一樣。你為什麼不說話呢？”
她坐在女孩的旁邊，手指輕輕撫摸著頭髮上的白色。
畫家沉默了一會兒。
“你也會像小鳥一樣，突然就消失嗎？”
她的聲音有點低。
“不會。”空氣寂靜了好一會，少女稚嫩的聲音傳來，帶有一絲不熟練的腔音。
畫家後知後覺呆滯了幾秒，心狂跳起來。少女清澈的眼睛看向她，讓她沒法轉移視線。
她說不會哎...那就是說，她不會走，以後都會和自己在一起....哎？
女孩柔軟的身體已經擁住她，漂亮的面容近在咫尺。畫家磕磕巴巴的又不捨得推開：“那..那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吻上她的嘴角，“蒙娜麗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