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打劫：抓回去做壓寨夫人

遂吉八年初夏，都城附近難得不冷不熱，馬胖子在土坡上趴得久了，呼嚕嚕地睡起了覺，老海看見了捂著嘴樂，肩膀蹭了蹭李威：“老大，你看看，這胖子一吃飽了就犯困，昨天你那吃的就不該讓給他，讓他餓著反倒有精神幹活。”

 

“叫醒。”一直盯著坡下官道看的李威側目瞟了下馬胖子，說兩個字的功夫就又把視線移回了官道上。

 

李威一向是個沉穩又不苟言笑的脾氣，雖然說話語氣有些嚇人但老海並沒害怕，笑嘻嘻地推了推馬胖子、貼著他的耳朵囑咐：“老大叫你精神點！”

 

馬胖子被推醒後沒什麼驚慌，警惕地向四周看看，確定沒什麼異常之後搓搓鼻子，對著李威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以示道歉。

 

一群人都平靜得很。他們早已經習慣在官道上搶糧搶錢了。

 

搶劫對這些人來說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馬胖子老爹就是做劫匪的，子承父業。老海是個逃兵，幹不了正當營生。李威十歲那年北土被蠻族攻破了，一家九口一起逃難，從北土一路走到都城，就李威一個活了下來。至於為什麼能活下來，當然是因為他最會搶東西。

 

老孃死的時候抓著李威的手叮囑他，到了都城要找個正經營生，可不能做一輩子強盜。李威那個時候十四歲，頗想聽老孃的勸。可惜鉚足力氣到了都城才發現都城的老百姓也是吃不飽的。不僅像樣的地地主的，連像樣的山也是地主的，尋常百姓能去的山連樹皮都被啃光了。

 

可達官貴人日日山珍海味，都城附近的東西吃膩了還有商販、官兵從南邊運更稀奇的東西來吃。

 

於是李威徹底把搶劫作成營生，不僅自己搶還帶上一夥人一起搶，這麼一大堆人，不趁著能搶劫時候多搶一點簡直就是浪費了力氣。

 

“來了！”在前面做探子的小五彎著要快速地跑了過來，“不是普通商人，但也不是官兵押送，好像是大官搬家，帶了十幾個家丁，有刀。貨有兩車。”

 

老海叨唸：“十幾個人兩車貨，還是官家的。不太值。”

 

馬胖子抿嘴皺眉：“但是咱們沒什麼糧了。城南瘟疫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瘟疫好不了都城就一直封城，一直封城就不會有商人來，能碰上一次大官搬家不容易，你這次不搶，下次去搶運到城裡的賑災糧嗎？”

 

老海和馬胖子一向是一個謹慎一個膽大，每次都意見不一樣。不過他們從不吵架——不用吵，等李威做決定就行了，準沒錯。

 

李威沒說話，還是盯著官道看。不一會兒就看見了小五報的那批人。當真是大官搬家，一穿著綢緞帶著帽子的人騎著高馬領著頭，昂首挺胸，氣定神閒。

 

看著就讓人生氣。

 

“搶。”李威做出決定，“老海帶人按老規矩搶車。胖子跟著我，打頭的那個馬上掛了把弓，好像不錯，搶來。他那匹馬看著也不錯，捅死。”

 

殺好馬是件結仇的事情，比殺了家丁還讓那些達官貴人記恨，山賊劫官家財的時候一般不願意結仇的，只是丟了東西官家也不是很在乎，大多數時候覺得討著麻煩也就不討了，但和官家結了仇事情就不好辦了。

 

這個道理李威當然懂，可那個人影實在是看著不順眼——那人穿得太好，背挺得太直，整個人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有些人覺得不食人間煙火是褒義詞，可李威最討厭這樣的人，憑什麼有人要去偷去搶才能不餓死，有人卻吃飽撐得沒事幹吟詩作對裝清高？

 

這種清高的人，李威絕對要見一個搶一個。

 

其他人也沒意見，李威發邪火本就是平常的事情。

 

說起來第一次劫官家的貨也算是李威的一股邪火，當時連馬胖子都嚇得兩腿發抖，寧可餓死也不敢去和拿著刀帶著甲的官兵作對。可李威出了股邪火，不顧老海的阻攔直接拖著小五和馬胖子衝了出去。

 

老海和其他人不能看著這三個人送死，不得已也衝了上去。衝上去也不敢打，只想把李威他們幾個拉上直接跑。可李威竟憑一己之力把十幾人的隊伍衝散了，一邊打架還一邊指揮著其他人運走了兩車東西。

 

那是三百斤的糧食和五十斤臘肉。

 

逃回老窩的路上還心驚膽戰，可看見了那堆紅彤彤的臘肉個個都跟著紅了眼，被官府盯上、清剿什麼的都顧不上，人人都樂得把嘴咧到後牙床，流著哈喇子等肉吃。

 

馬胖子這個絡腮鬍子的大漢甚至聞著肉味抹起了眼淚：“我他媽竟然還能吃到肉……我以為這輩子吃不到肉了呢……這大黃山都兩年看不見兔子了……我竟然還有肉吃……”

 

馬胖子一直記得那臘肉香，因而這次衝鋒陷陣也毫不手軟，從坡上衝下後直接仰身滑到那匹大馬的身下、沒等那馬反應過來就在它心口來了一刀。

 

被捅了一刀的馬當然驚得亂跳，馬上上得人當然被掀下了馬背。李威本想看看那鋥亮的綢緞衣裳在地上滾幾圈之後是個什麼狼狽樣子的，可那人竟在空中轉了半圈後穩穩地站到了地上，順便還拿出了馬另一側掛的長槍、迅速向李威刺去。

 

李威還想去摘馬鞍上的弓呢，結果那長槍兀地刺到了眼前、害得他沒拿到弓就縮回了手、人還不得不向後退了兩步。退了兩步之後也沒能站穩、那槍頭疾風驟雨般向李威衝，李威左閃右躲好幾下才找到些許破綻、繞開槍頭近了那人的身。

 

那人功夫當真不錯，不是官老爺的花拳繡腿也不是雜兵的鄉野蠻力，李威近了身也沒能傷著他。

 

竟然是塊硬骨頭。

 

李威好奇地向那人看，那人也正好向李威看，四目相對，那人的眼睛裡竟沒有一絲驚慌，反而有滿滿的鬥志，好像面臨的不是一次搶劫，而是一場比試。

 

當了這許多年的山賊，被搶劫的人眼裡大多是怕，怕丟東西更怕死。偶爾有那麼幾個有點本事在身上的，眼神裡總是會夾著些鄙夷，覺得李威他們入不了自己的眼。而這人，竟罕見地和別人都不一樣。

 

有點意思。

 

那人手下那幾個家丁也訓練有素，被老海他們攪和了一通隊形一點沒散，若是硬碰硬老海他們肯定不是對手，好在那些人護主心切都向李威這邊動、沒人去仔細管貨，在老海的掩護下小五他們成功搶了一車貨，趕緊跑了。

 

得了甜頭就該跑，馬胖子一邊和家丁過招一邊向李威那邊觀望，可李威那邊打得歡實根本不向自己這邊看。

 

 

那白衣人功夫不錯，但和李威比還差得遠，李威若是隻想拿那張弓早就拿到了，根本不用糾纏這麼久。但存糧總是不夠，小命隨時可能丟，可日子越是糟越是想要給自己找些樂子，李威覺得眼前最大的樂子莫過於和眼前這個人打架。

 

好幾次李威都能碰到那人的命門，可他卻點到為止留些餘地給那人，繼續陪他玩。那人也察覺出李威的挑釁，不僅沒怕，還對著過來救他的人吼：“你們去對付其他人，這個人交給我！”

 

“呵——”李威難得地露出點得意的笑容。這人挺有意思的，仔細看看長得還挺好看，白白嫩嫩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還挺勾人的——抓回去做壓寨夫人肯定很有意思。

 

要是用盡全力倒也不是搶不回去，這人雖然功夫好，這些家丁雖然訓練有素，可李威有這以一頂十的本領。不過過了幾招之後冷靜了一些，殺十幾個人再搶走個大少爺，實在是太麻煩了。

 

“老大！”馬胖子一邊逃一邊喊，“快撤啊！我們要撐不住了！”

 

算了。

 

李威急退幾步到死馬的旁邊、扯下那張好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