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1 一直看著我的你

——你所愛的一切都可能會離去。

——但是最終，愛一定會以其它形式回到你身邊。

 

帝國曆104年，蘭尼斯特帝國在中央皇室舉辦了一場盛宴，明明是風雪交加的夜晚但皇宮內卻是四周如春，花香伴隨著香檳和濃烈酒氣，冷冽的風哐啷哐啷地打在窗上接著被室內交響樂淹沒。

比起這個冬季即將迎來的惡劣天氣，會讓帝國今年獲收減少四成之類的民生問題⋯⋯貴族之間的權力交易要更加來得重要。

上流社會的Alpha帶著自己養得漂亮Omega四處進行社交，各種甜膩的信息素在四周飄散，精緻的寵物跟著主人到處走動，無論是有身份的亦或是撿來的，在這個場合裡Omega都不過是Alpha的附屬品。

 

「敬埃利諾家族，偉大的日不落。」

 

勞倫斯．埃利諾大公爵聞言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埃利諾家族是有著皇族血液的大貴族，但他們並非皇室成員，敬非皇族姓氏的家族日不落——勞倫斯那對皇室血統特有的澄金雙眸微瞇了起來，他就像是被打擾歇息的狼、神色有些不悅，但他沒有拒絕奉承他的小貴族們，接過侍從遞過來的酒杯後高傲的大公爵輕抿了一口。

當舌尖碰到酒液時，一瞬間勞倫斯便察覺到哪裡不對勁，但他也只是微微頓了下便把紅酒飲盡。

耳邊的家族代表物隨著他的動作輕晃，耳飾反射著底下貴族們貪婪的面孔——勞倫斯又輕笑了聲，他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身為帝國的看門犬也不過是這宴會裡裝飾用的丑角罷了。

皇帝坐在宴會上方，酒杯相碰的聲響偶爾會從那傳出，感受得到皇帝正享受著宴會，勞倫斯將空杯朝著皇帝的位置舉起，接著對著那些仍想和他繼續交談的貴族不失禮的婉拒，帝國唯一的大公爵踏著優雅的步伐走出了宴會。

 

「勞倫斯，你不留下來和那些漂亮寶貝玩？」一道聲音在勞倫斯經過轉角時喊了聲，話語裡帶著揶揄，「現在離開就錯過了皇帝的禮物。」

勞倫斯微側過頭看向來者，良好的禮儀和臉上始終帶著若有似無笑意，眾人皆知大公爵並不好親近但同時又來者不拒，只要帶上足夠的贈禮大公爵總是會給這些努力的貴族們一點攀上更高權貴的機會。

他像是厭煩這些事情，但又對人類因為貪婪而墮落感到有趣。

「膩的很。」勞倫斯的聲音低沉。

「也是。」被拒絕的另一方似乎並不意外，「大公爵家中還有美人在等著，身上Omega的味道重著呢——這種宴會上的寵物怕是覺得髒吧。」

勞倫斯嗤笑了聲，「很閒？」

「算是吧，看見有人打算偷跑就特別想拉他一起下地獄。」明明是愉快的語調但說出來的話卻異常的厭世，「好了不和你多聊了，走到第二扇門，那裡有人帶你離開。」

勞倫斯淡淡看了對方一眼便又再次抬起腳步，「二皇子說著這樣的話，也不是躲在這，地獄的大門口正歡迎著您呢。」

也不知是在說躲避荒淫的聚會還是在意指著另一件事，而被喚作二皇子的青年被勞倫斯揶揄也不是很在意，他聳了聳肩喝了口手中的酒，目送大公爵離去的背影。

窗外邊上的雪累積厚厚的一層，這兒離會場有段距離，交響樂的樂聲變得飄渺，在這裡倒是能聽清楚今晚的風雪有多大，寒風從隙縫竄了進來⋯⋯過了會二皇子隨手把酒杯放在邊上。

「我這不是等會就要過去，又有誰可以真的躲一輩子。」

也不知是說給誰聽得，二皇子又看了眼無盡頭的雪夜景色，淡金色的眸子在轉身的時候換上了另一副神情，像是無悲無喜的神祉又像是帶著常人難以察覺的嘲弄，銀白的髮襯著他一身神官的服裝更加莊嚴。

靴子落地的聲響迴盪在走廊，留在這的只有一杯殘存些許酒液的玻璃杯。

 

在二皇子的遮掩之下敬埃利諾大公爵在宴會的高潮時悄聲離開了。

僕人傳給皇帝這個訊息，而窩坐在王座裡的皇帝聞言也只是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像是勞倫斯這樣無禮的舉動也是可以被接受的——這也都僅僅是表象罷了，誰知道這些老謀精算的皇族與貴族們，正在打著什麼樣的算盤。

 

⋯⋯

 

「公爵，直接回宅邸嗎？」

「⋯⋯」

 

一路走到皇宮後門的聞言勞倫斯難得的沉默了會，他先是鬆了鬆領口，然後有些不適的皺了下眉頭。

提早離開宴會除了是大公爵是出了名的不參加皇帝的遊戲之外，能夠這樣放肆的原因也同樣是因為皇帝——蘭尼斯特王國有著光明之意，國家信仰著純粹的光明女神，ABO的性徵也代表著古老世家的階級，處於上流社會和高貴血統的家族依舊崇拜的Alpha的至高權利。

位居高位總要付出些東西，像是道德、自由、金錢，而勞倫斯交付給皇帝的則是絕對的忠誠。

帝國的看門犬能為皇帝處理所有的骯髒事。

他有一點任性的本錢，在皇帝發瘋的邊緣試探著，這是勞倫斯在這枯燥腐爛的生活裡唯——點生活樂趣。

車夫沒有聽見勞倫斯的回答，有些不確定的又輕聲問了次。

勞倫斯低沉的嗯了聲，看向窗外滿是風雪的景色，那一對金色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埃利諾大公爵的宅邸位在帝國中央的邊緣，與皇室只有幾個住宅區的距離，靠近了城門也同時代表著他身為帝國看門犬的身分。

滿是積雪的深夜路上已經沒有了路人，冷風吹熄了平日該點亮的路燈，馬車搖晃著回到了宅邸，四周一片無盡的雪白而宅邸只有幾處點著鵝黃色的燈。

勞倫斯在馬車上閉眼歇息了會，在車夫告知到了又維持了那詭異的沉默幾秒後才下了車。

他的神色像是有些不確定，但大公爵的臉上實質上並沒有顯現出其他表情，依舊是一貫的冷淡。

馬車和大門仍有一點距離，勞倫斯身上不免沾上了些許風雪，打理整齊的黑髮也被落雪弄濕了一小塊，進了宅邸女僕長立刻將勞倫斯的批風解開接著遞上溫暖的披肩。

「歡迎回來，公爵。」女僕長垂著頭對著勞倫斯說道，「請問有需要準備晚餐嗎？洗澡的熱水也都已經備好了。」

「不用。」勞倫斯沒有什麼胃口，宴會上的噁心交際直接讓他飽了，「弄點解酒的就好。」

「好的。」

女僕長應下，正想走回房間時勞倫斯突然感覺到一個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下意識地往那邊看過去，只見一個奶白色的小東西正躲在牆邊，漂亮的藍眸不小心和他對上了視線，緊接著對方像是被勞倫斯嚇到似的立刻縮回了腦袋，看著就是可憐兮兮的。

小男孩拙劣的躲藏技巧根本掩蓋不了自身散發出的信息素，勞倫斯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但很快就鬆開，因為他不想要看見這個小傢伙更加慌張。

 

⋯⋯那是他撿回來的Omega。

 

按照裡說他不該理睬這個Omega的，大貴族從不主動追求身份階級低於他們的平民，而勞倫斯也該是這樣的，只是他試圖離去的腳步始終都無法挪動。

熟悉的信息素香甜氣味帶了點午後陽光暖呼呼的氣息，安息香的味道自然地纏繞在勞倫斯身邊，永久標記Alpha與Omega之間的連動讓勞倫斯本能地想要靠近自己的Omega，但身為貴族的矜持讓他原本想快速踏步的動作頓了幾秒，最後變成了不疾不徐的步伐。

「文森特。」

Alpha喊了聲他的Omega，對方呼吸明顯急促了一點，明明已經被發現可依舊不願出來。

前陣子勞倫斯不小心在貧民區標記了一個男孩，大公爵原本這輩子不打算擁有自己的Omega，可計畫就是趕不上變化，當他從發情期回過神時發現他已經永久標記這個Omega了。

小小的Omega被發情期折磨的像是被玩壞的破布娃娃，甚至還因為過於虛弱發起了燒，他蜷縮在同樣小小的巢裡面，連呼吸都十分地小聲。

看著狀況極差的Omega，勞倫斯也不知這個永久標記有沒有讓對方懷孕，隨便丟在路邊是不可能的，最後只好先低調帶回家。

原以為這個Omega到了公爵宅邸會像那些貴族寵物一樣想盡辦法賴在自己身邊，但除了一開始的發情期之外，勞倫斯並沒有被纏上，小男孩就像是被放置到宅邸的裝飾物，基本上勞倫斯很難見到這個小傢伙。

雖然看不見人，但總是能從飄散在周圍的信息素裡感受到對方的不安、小心翼翼和壓抑。

「⋯⋯麻煩。」

第一次擁有Omega的Alpha對於這種信息素感到不愉快，即便是聞著就讓他喜歡的味道，但其中的情緒讓這個氣味直接被歸類在廢物區。

況且勞倫斯對自己撿回來的小東西也不怎麼上心，標記也只是他們之間的意外，除了固定的生理需求之外勞倫斯並不認為自己需要親自去照顧這個Omega。

只要對方聽話的不做亂，養一個從貧民區撿回來的男孩對大公爵來說並不算上麻煩。

但就是太安靜了。

像是在不停的降低自己的存在，剛結束發情期的那陣子勞倫斯並沒有留在宅邸而是去解決皇帝發派給他的任務，當他再次回到宅邸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

如果不是一進門就能聞到Omega的信息素，他自己都要忘了他已經有了一個永久標記的Omega。

也許是這段被放置的時間讓原本就忐忑的男孩變得更安靜，當勞倫斯從對意外永久標記的厭惡回過神後，他開始想碰碰自己的Omega時——對方已經完全不敢親近他。

「公爵，今天需要和小少爺一同共進晚餐嗎？」

「⋯⋯不了，讓他自己待著吧。」

勞倫斯偶爾能感覺到男孩想要接近他，可是每每被他注意到的時候又會快速跑開，像隻膽小怕生的小兔子，到現在勞倫斯發現他似乎還沒有很認真看過他的Omega究竟是長什麼樣子，因為男孩就算被叫到他面前也是垂著頭一副害怕到不行的模樣。

唯一的印象只剩下兩人在貧民區的骯髒房間裡發情標記時，被囚禁在他身體底下過於瘦弱幼小的身體。

勞倫斯收回發散的思緒，他看著男孩躲藏的地方沉吟了會後便又一次地喊出了聲。

 

「文森特，過來。」

 

再次被叫到名字的男孩嚇了跳，第一次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聽，但第二次明顯地是真的喊了他的名字⋯⋯瀰漫在空氣當中的信息素多了明顯的不安，見男孩一直都不敢過來勞倫斯便揮手讓身邊的僕人退下，接著親自走到男孩面前。

陰影壟罩住只到他胸口的男孩，勞倫斯垂下眼看著因為自己靠近而下意識緊縮起肩膀的文森特，奶白色的頭髮有些過長，蓬鬆柔軟的髮絲在燈光下看起來手感極佳，勞倫斯剛想把手放上去就被躲開了。

「——！」

像是意識到自己動作的不對，文森特有些慌亂的交疊雙手，他抬起頭怯生生地看了勞倫斯一眼。

「公、公爵⋯⋯」

被自己的Omega用陌生的口氣稱呼，就算是勞倫斯也不會覺得愉快，他的手頓了下沒有繼續動作。

如果此時有僕人在旁邊的話，大概會露出些微驚訝的表情，因為公爵的臉上微妙地有著不知所措的神情。

只可惜現在誰都不在，只有一個惴惴不安的Omega小男孩在原地。

文森特忐忑的站著，Alpha的威壓讓他覺得不太舒服，但永久標記過後的天性又驅使他想要多接近勞倫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咬了咬唇，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

 

咕嚕——

 

一道突兀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文森特的耳根整個通紅，他拉扯著自己的衣服想要遮住自己的肚子，然而又一聲響亮的咕嚕聲響起。

「對、對不起⋯⋯」

文森特慌亂的道著歉，窘迫的把頭垂的更低，隱約能看見他因為羞恥紅透的耳根。

勞倫斯皺了皺眉頭，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反倒是伸出手直接把根本不敢跟他接觸的男孩抱起。

Omega輕的只需要一隻手就能把他安穩的抱在懷裡，文森特發出了小聲的驚呼，突然遠離地板讓他緊張了一會、手下意識的捉住勞倫斯的領子，頓時鼻息間都是A的氣味。

很久沒有聞到Alpha的信息素，小男孩像是得到貓薄荷的小貓一樣下意識地吸了吸，不自覺地慢慢貼上勞倫斯的脖頸，但在碰到對方皮膚前一刻，他的理智瞬間回歸，清醒的Omega反應過來接著將身子挺得筆直。

像個僵硬的人型娃娃，勞倫斯垂眸了下這個以為自己這些舉動都沒被發現的小傢伙。

「⋯⋯你沒有吃飯？」

勞倫斯帶著文森特走到餐廳，夜半時刻的餐廳只有壁爐在燃燒著小火，但這兒依舊維持的舒適的溫暖溫度。

懷裡的男孩抱起來有些磕手，而且本該暖呼的身體此時摸起來卻有點涼，勞倫斯原本要坐到平日的主位但念頭一轉就把人放到了靠近壁火比較溫暖的地方。

Omega乖乖地坐在位置上，過了會輕的要是不仔細聽就會被略過的聲音傳了過來。

「有吃⋯⋯」文森特聲音小小的，他迎上勞倫斯的帶著詢問目光接著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你說你有吃？」勞倫斯不讓這個小傢伙有躲避的機會，他把文森特的下巴抬起，大公爵金色的眸子裡倒映著他的小Omega慌亂的神情，「那為什麼這裡是扁的？你的肚子裡什麼食物都沒有，難道你只需要喝露水就會飽了嗎。」

勞倫斯的語氣一貫嚴肅的像是在裁決戰犯，但語氣明顯帶了點揶揄，可文森特根本聽不出勞倫斯口語裡的玩笑話，面對A的問句，他緊張的組織不出語言。

「不回話？」

勞倫斯磨蹭著Omega的下巴，手指與唇只有一小段距離，看起來隨時都會朝上一點去把玩文森特軟軟的唇瓣。

慌張的文森特終於講了話，他絞盡腦汁地在搜刮他腦袋裡的資訊。

「露、露水不會飽，但喝了比較不會肚子痛⋯⋯」貧民區出身的Omega有些不確定地說著，「可是我沒有喝飽過⋯⋯？」

「⋯⋯」

聽著文森特矇矇懂懂的話語，勞倫斯也沒有表示什麼，雖然他現在說不出為什麼知道自己的Omega曾經真的為了填飽肚子，去舔過露水這件事情讓他感到窩火，但他知道現在他該找誰算帳。

他鬆開玩弄Omega下巴的手後就打算往回走——他要去找站在外頭的管家問清楚在他不在的時候，為什麼他的Omega沒有吃東西。

但離開的舉動似乎讓文森特誤會了，男孩本來就還在害怕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沒有讓公爵滿意，而勞倫斯沒有表情的模樣讓他就覺得對方像是在生氣，一看到對方什麼話都沒說要走掉，他直接慌的從椅子上跳下來，雙手捉住了勞倫斯的袖口。

「公、公爵！」

其實捉住的力道並不大，文森特的聲音也只比平常大聲了一點，勞倫斯頓了頓腳步順著那軟綿的力道轉過身。

文森特做完動作又後悔了起來，他站在原地但手並沒有收回，有些著急的對著勞倫斯說：「對、對不起，我很抱歉，真的對不起⋯⋯」

也不知道是在為了什麼道歉，文森特著急的眼眶都微微紅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這樣很沒教養很丟臉、也很害怕公爵對他生氣，可是他更不願意對方離他而去。

勞倫斯見狀沈默了會，他先是把文森特的手拿開，然後在文森特驚慌的眼神裡低下頭嗅了嗅他的脖子，那裡有著不同於往常的氣味。

平日裡安靜的Omega今日突然反應這麼大，加上一進門就飄散過來的信息素——勞倫斯蹲下身和他的Omega平視。

勞倫斯試探的將手撫上文森特的臉頰，異常怕人的Omega本該避開但此時卻只是稍微縮了縮身體，他猶豫了但沒有退開，反而還有些努力的貼了上去。

他靠近文森特後對方的信息素更加甜膩，和本人的反應完全不同，滿是歡喜和親暱的黏呼呼意味，像隻小奶貓想要撒嬌、想要他最喜歡的主人和他親近。

於是勞倫斯用拇指蹭了蹭文森特柔軟的臉頰，身為帝國的看門犬勞倫斯很少會有這種心情，他難得有些不確定地問。

 

「你⋯⋯發情了？